“所以,”顾怀征的声音更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我今天来这里,就是来实践我的‘勇气’。”他的目光紧紧锁着她,不容她闪躲,“有些话,我逃避了很久。现在,我想说出来。”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粒尘埃都停止了飞舞。
沈未央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出胸腔。她预感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确信。期待和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僵硬。她看着他缓缓抬起手,似乎想触碰她的脸颊,但在中途又停住了,指尖微微蜷缩。那个犹豫的动作,比他任何严谨的演说都更让她心动。
“未央。”他叫了她的名字,不是连名带姓的“沈未央”,也不是疏离的“沈研究员”。仅仅是“未央”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种陌生而亲昵的缱绻。这简单的称呼变化,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心底某扇紧闭的门。她的眼圈瞬间更红了。
他看到了她眼底迅速积聚的水汽,看到了她微微翕动的鼻翼。这让他原本准备好的、更为逻辑化的说辞,全都哽在了喉间。语言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深吸一口气,放弃了所有预言,遵从了内心最原始的冲动。“我……”他再次尝试开口。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尖锐地响起,打破了这凝滞而脆弱的氛围。是顾怀征口袋里的手机。两人俱是一震,像是从一场迷梦中被强行唤醒。顾怀征的眉头瞬间拧紧,脸上闪过一丝被打断的懊恼和惯常的不耐。他没有动,似乎不打算接。
铃声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彰显着来电者的坚持。沈未央眼里的迷蒙渐渐褪去,恢复了些许清明。她别开脸,低声说:“接吧,万一是实验室有急事。”她的声音还带着鼻音,但已经试图重新筑起防线。现实的声音,总在关键时刻闯入。
顾怀征看着她迅速缩回壳里的样子,眼神沉了沉。他最终还是拿出了手机,屏幕上来电显示是“诺亚项目组-李主任”。他按了静音,却没有挂断,只是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了旁边的茶几上。这个动作,清晰地表明了他的态度和选择——此刻,她优先。
“不重要。”他对她说,目光重新回到她脸上,比之前更加专注,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那通被强行静音的电话,像是一个被按下的休止符,也像是一个新的开始。他不再犹豫,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未央,看着我。有些话,我必须现在告诉你。”
沈未央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被迫迎上他的目光,那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激烈情绪,像深海下的暗流,终于冲破了冰封的海面。她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么小,那么清晰,仿佛被他整个世界所容纳。她忘记了呼吸,只能等待他接下来的话语。
“我……”顾怀征刚吐出一个字,扣在茶几上的手机又一次开始震动,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嗡嗡”声。这次不是铃声,是震动模式。屏幕顽强地亮起,透过玻璃茶几的桌面,映出微弱的光。那个名字依然固执地显示着,大有不接听就不罢休的架势。
一次可以说是意外,两次就是明确的干扰。顾怀征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他周身的气压瞬间变低,那是他发怒的前兆。在实验室,没有人敢在他明确表示不愿被打扰时,这样连续地骚扰他。他几乎要伸手去关掉手机。
沈未央却在此刻拉住了他的手腕。她的指尖微凉,触碰在他温热的皮肤上,带来一阵战栗。他讶异地低头,看向她抓住自己的手。她的手很小,很软,却带着一种阻止他的力量。“接吧。”她轻声说,眼神已经恢复了大部分冷静,“李主任连续打来,一定有要紧事。”
她的理智回归,反而衬得他刚才的冲动有些不顾一切。顾怀征看着她,试图从她眼中找出哪怕一丝不情愿。但她只是平静地回视他,甚至轻轻松开了手。那种平静,让他心头莫名一紧。他意识到,那个最适合倾诉的、充满情感张力的瞬间,已经被打断了。
气氛一旦被破坏,就很难再恢复到原来的浓度。现实的责任和规则,像无形的网,将他们拉回原有的轨道。顾怀征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情绪已经被强行压下大半。他拿起手机,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我是顾怀征。”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峻。
电话那头传来李主任焦急的声音,语速很快,即使隔着距离,沈未央也能隐约听到“数据异常”、“紧急会议”、“董事会过问”等零碎的词语。顾怀征听着,脸色越来越凝重,只是偶尔“嗯”一声,表示在听。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沈未央,但那眼神已经变了。
那不再是看着一个想要倾诉心意的对象,而是看着一个需要共同面对问题的同事。沈未央读懂了他眼神的变化,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说不清是失落还是解脱。她默默地走到一边,给他留出通话的空间,也给自己一点整理心情的时间。终究,还是工作更重要。
“我知道了。”顾怀征最后说道,语气不容置疑,“一小时后,实验室会议室,召集所有核心成员。我马上到。”他挂断电话,客厅里重新陷入寂静。但那寂静已经与之前不同,掺杂了外界纷扰的回声。他看向沈未央,一时不知该如何继续之前的话题。
沈未央先开了口,语气已经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项目出问题了?”她甚至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居家服,仿佛这样就能立刻切换到工作模式。她的快速转变,让顾怀征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涩意。她总是这样,能很快地适应他的节奏,或者说,适应他带来的变动。
“嗯。”顾怀征点头,将手机放回口袋,“一些后续的数据波动,需要紧急处理。”他顿了顿,看着她说,“下午的会议,你需要参加。”这不是商量,是通知。作为诺亚项目的核心成员之一,她无可回避。沈未央也清楚这一点,点了点头:“好,我准备一下就去。”
对话回到了他们最熟悉的模式——上级对下属,教授对研究员。刚才那些几乎冲破界限的情感和未尽之言,被强行按回了原位。顾怀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有未尽的话语,有被打断的烦躁,也有一种不容更改的确定。
“那我先回实验室。”他说着,朝门口走去。他的手触碰到门把手,冰凉的金属感让他停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来:“我们的话,还没说完。”这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一个陈述句,一个承诺,也是一个预告。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被轻轻带上。沈未央独自站在突然变得空旷的客厅里,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他最后那句话——“我们的话,还没说完。”她缓缓走到茶几旁,拿起那颗被他指尖温度焐热了些的“苯环”巧克力,紧紧攥在手心。甜蜜的负担,未尽的篇章。一切,似乎只是暂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