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拉紧卫衣帽子,低头汇入稀疏的人流。夜晚的城市灯光迷离,每一道车灯都像探照灯划过她的皮肤。她紧紧攥着口袋里的手机和硬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顾言给的手机冰冷坚硬,像一块墓碑。她不确定这是通往生路的钥匙,还是另一个陷阱的诱饵。背后的医院早已消失在街角,但那股被追踪的寒意如影随形。她不敢回头,只能凭借记忆和手机上模糊的地图,向那个位于城市边缘的临时安全屋挪动。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鼓点上。
她刻意避开主干道,选择光线昏暗、行人稀少的小巷穿行。垃圾桶的腐臭和流浪猫警惕的目光成了她此刻的同伴。每一次远处传来的警笛声都让她身体僵硬,每一辆缓慢驶过的深色车辆都让她屏住呼吸。她感觉自己像一只受惊的猎物,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仓皇逃窜。口袋里的硬盘沉甸甸的,里面装着能颠覆一切的秘密,也装着催命的符咒。她想起那些标注着“净化完成”的编号,胃里一阵紧缩。
经过一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明晃晃的灯光让她无所遁形。她压低帽檐,快步走过,眼角余光瞥见店内电视正播放着夜间新闻。女主播字正腔圆地报道着一起“市中心医院供电系统短暂故障”的新闻,称已恢复正常,并未影响重要医疗活动。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苏晚的心却沉了下去。对方的能量大到可以瞬间掩盖一切,将一场生死追捕粉饰成微不足道的事故。这让她对即将前往的安全屋,也充满了更深的疑虑。
她按照手机地图的指示,拐进一片老旧的居民区。这里的楼房墙壁斑驳,窗户大多暗着,只有零星几盏灯火。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饭菜混合的气味。安全屋就在其中一栋楼的顶层。她站在楼下,仰头望去,那扇窗户漆黑一片,如同一个沉默的洞口。她没有立刻上去,而是躲在阴影里,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巷口安静,只有风吹动废弃塑料袋的声音。几分钟后,她才深吸一口气,闪身进入楼道。
楼道里没有灯,只有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照亮脚下布满灰尘的台阶。她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产生回响,显得格外突兀。她尽量放轻脚步,一层,两层……心脏随着楼层升高而缩紧。终于到达顶层,面前是一扇普通的铁皮门,门牌号与地址吻合。门上没有多余装饰,只有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暗锁。她拿出顾言给的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微颤。插入,转动,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门内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以及一股长期无人居住的尘埃气息。她侧身闪入,迅速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在黑暗中大口喘息。安全了?暂时是的。她摸索着找到墙壁上的开关,按了下去。一盏功率很低的节能灯在屋顶亮起,发出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这个不大的空间。这是一个单间,陈设极其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紧闭着门的小卫生间。窗帘拉得很严实,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她迅速检查了整个房间。没有摄像头,没有窃听器——至少以她的能力没有发现。桌上有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和几包压缩饼干。床上只有光秃秃的床板,连褥子都没有。这里更像一个临时的避难所,或者说,一个等待指令的中转站。她走到窗边,极其小心地掀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楼下街道空无一人,只有一盏坏掉的路灯在闪烁。视野范围内,没有可疑的车辆或人影。但这并未让她放松警惕。
她拉紧窗帘,回到桌子旁,终于有机会仔细查看那个至关重要的加密硬盘。它外表普通,黑色金属外壳,比拇指稍大。她将它连接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这是她逃出来时唯一带在身边的个人物品。电脑启动,硬盘指示灯闪烁,解密程序开始运行。她输入顾言提供的密钥,进度条缓慢移动。她的心跳也跟着加速,真相就在这小小的方块里。然而,当访问权限终于通过,她迫不及待地点开文件目录时,整个人却愣住了。
文件目录空空如也。
不是被加密,不是被隐藏。
是真正的,物理性的空白。
存储空间显示为0字节。
仿佛她之前在里面看到的所有数据,那个庞大的“普罗米修斯协议”关系网,那些触目惊心的“净化”记录,都只是一场幻觉。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从头顶浇下,贯穿她的四肢百骸。她不敢相信,反复拔插硬盘,检查接口,运行数据恢复软件。结果依旧。硬盘是空的。怎么会?她明明亲眼看着数据流入,亲眼确认过文件的存在。是在什么时候被调包的?是在地下数据中心?在混乱的逃亡路上?还是……顾言递给她的那一刻,就已经是个空壳?
一种被彻底愚弄和背叛的愤怒涌上心头。她猛地站起,椅子在身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如果硬盘是空的,那她冒着生命危险带出来的算什么?她所有的恐惧、挣扎、信任的动摇,又算什么?顾言那句“把真相带出去”此刻听起来像一个天大的讽刺。他到底是谁?是试图反抗黑暗的孤胆英雄,还是那个庞大计划派来引她入彀的诱饵?她感觉自己像一颗棋子,在完全看不清的棋盘上被随意摆布。
就在这时,被她随手放在桌上的那个黑色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没有铃声,没有震动,只是无声地闪烁着幽蓝的光。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未知号码。苏晚盯着那闪烁的光芒,如同盯着一条毒蛇。接,还是不接?电话执着地响着,一遍,两遍……在寂静的安全屋里,这无声的呼叫比任何声音都更具压迫感。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腾的情绪,按下了接听键,但没有立刻说话。
电话那头也是一片沉默,只有细微的电流声。几秒钟后,一个经过处理的,冰冷而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传了过来,打破了死寂:“数据。”只有这两个字。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对方知道硬盘,甚至可能知道硬盘是空的。他们一直在监视?这个安全屋根本不安全?她强迫自己冷静,压低声音,模仿着一种慌乱:“什么数据?你们是谁?”
“你带走的。”电子音毫无波澜,“交出来。换你的命。”“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试图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