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首领的声音透过破损的面甲传来,失去了电子合成的修饰,带着一种原生的、沙哑而深沉的疲惫感,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任务变更。‘记录者’信号已永久消失,‘归一’协议所有反应终止。这里……已经没有我们需要的东西了。”
那几名幸存的“清道夫”队员相互对视了一眼,眼神中同样充满了困惑与劫后余生的茫然,但他们没有提出任何疑问,显示出极高的纪律性。他们默默地整理了一下残破的装备,相互扶持着,一瘸一拐地走向首领。整个过程,他们没有再看傅斯砚和苏晚一眼,仿佛他们已经成了这片废墟背景的一部分,不再具有任何意义。这一行黑色的身影,沉默地、缓慢地穿过断墙残垣,最终消失在山坡下方的树林阴影之中,如同退潮的海水,不留痕迹。
“他们就……这么走了?”苏晚依偎在傅斯砚身边,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她回想起之前被囚禁、被强行抽取能量的恐惧与痛苦,回想起这些人的冷酷与强大,“他们费尽心思,甚至不惜……那样对待我们,就这么……放弃了?”
傅斯砚的目光依旧凝视着“清道夫”消失的方向,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沉地开口,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冷静的分析:“也许,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无论是控制‘记录者’,还是获取‘星舟’的遗产——已经随着那个亚空间的彻底崩溃而不复存在了。那个芯片的变化就是证明。”他顿了顿,补充道,“又或者,在最后那一刻,他们通过芯片感知到了什么,意识到了他们原本计划的谬误,或者……看到了另一种我们尚未完全理解的结局。”
温暖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这片饱经摧残的土地上,也洒在相互依靠的两人身上,逐渐驱散了深入骨髓的阴冷与寒意。傅斯砚忍着身上的剧痛,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苏晚的状况。除了极度的虚弱、一些明显的擦伤和淤青外,她似乎奇迹般地没有受到更严重的、危及生命的创伤,这在那场毁天灭地的能量风暴中几乎是不可想象的。相比之下,他自己的情况要更糟一些,左侧肋骨区域传来持续性的锐痛,呼吸受限,很可能有骨裂,内腑也因巨大的能量冲击而感到阵阵不适,但总体而言,都还不算是即刻致命的伤害。
“我们需要离开这里,”傅斯砚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更平稳一些,“刚才的爆炸和坍塌动静太大,用不了多久,附近的救援人员、政府机构,甚至是好奇的民众都会赶过来。我们不能留在这里解释这一切。”他尝试着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来,然而双腿刚一用力,一阵剧烈的眩晕就猛地袭来,眼前瞬间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旁歪倒。
“小心!”苏晚惊呼一声,顾不上自己的虚弱,连忙伸出双手紧紧扶住他摇晃的身体。她的力量很小,但那份支撑的意愿却无比坚定。傅斯砚靠在她单薄的肩膀上,缓了好一会儿,那阵天旋地转的感觉才逐渐消退。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种无需言说的、更加深沉厚重的情感。他们互相搀扶着,以彼此的身体为支撑,一步步极其缓慢地、艰难地迈开脚步,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尖锐碎石和扭曲金属,朝着观测室废墟的外围走去。每走一步,都伴随着疼痛的抽气声和沉重的喘息,但他们的步伐却没有丝毫犹豫。
当终于踉跄着走出那片象征着一夜噩梦的断壁残垣,站在相对完整的山坡草地上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回望那片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目的废墟。圆顶坍塌,墙壁倾颓,曾经充满神秘与危险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片无声的狼藉,诉说着刚刚过去的惊心动魄。
傅斯砚从破损的作战服口袋中,摸出了那个一直随身携带的金属小盒。盒子表面布满了划痕,甚至有些凹陷。他轻轻打开盒盖,里面的蓝色冰晶依然静静地躺在天鹅绒衬垫上,散发着幽幽的微光,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那光芒似乎比记忆中的要稍微暗淡、柔和了一些,少了几分诡异,多了几分宁静。
他凝视了冰晶片刻,然后缓缓合上盒盖,将它紧紧握在手心。另一只手,则更加用力地、坚定地握住了苏晚的手。她的手指冰凉,但在他的掌心下,正一点点地恢复着温度。
未来会怎样?那个被称为“记录者”的外星意识究竟去了何方?是彻底消散,还是以某种未知的形式存在?“清道夫”们是真的放弃了,还是暂时退却,酝酿着新的计划?这些盘根错节的疑问,如同远处的山峦,笼罩在迷雾之中,或许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有明确的答案。
但是,此刻,阳光正好,温暖而真实地照耀着他们。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远处传来山涧流水的淙淙声。他们还活着,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并且终于可以挣脱所有阴谋与宿命的枷锁,真正地、并肩站在一起。
尘埃已然落定,在废墟的缝隙里,顽强的生命迹象正在悄然萌发。对于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的他们而言,能够见证新一天的黎明,能够紧握彼此的手,这本身,就是一个足够强大、充满希望的崭新开端。微光虽小,却足以照亮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