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尘埃(1 / 2)

意识如同沉入万米海底的潜水钟,被无形的力量缓缓牵引向上。最先恢复的是听觉,但那并非悦耳的音符,而是呼啸的风声穿过断壁残垣的呜咽,远处山林间隐约传来几声受惊的飞鸟啼鸣,更近处,还有一种细微却持续不断的电子设备短路般的嗡鸣,像垂死昆虫的最后挣扎。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劫后余生的荒凉序章。

傅斯砚试图睁开双眼,却发现眼皮沉重得如同焊死一般,每一次尝试都耗费着巨大的气力。他不得不集中全部残存的意志,与那厚重的疲惫感抗争。几次失败的尝试后,一丝微弱的光线终于刺破黑暗,模糊的视野逐渐变得清晰。映入眼帘的是破碎不堪的混凝土天花板,巨大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几根扭曲变形的钢筋狰狞地裸露在外,细小的尘埃在从裂缝倾泻而下的阳光中无声飞舞,仿佛金色的浮游生物。

他尝试活动手指,一阵尖锐的刺痛立刻从指尖窜向中枢神经,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但疼痛同时也带来了某种确凿的实感——他还活着,他的身体尽管受损严重,却依然响应着大脑的指令。紧接着,更强烈的感官信息如潮水般涌来:全身每一处肌肉都像是被反复撕裂后又勉强缝合,传来深入骨髓的酸痛与无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间,那里传来明确的、如同骨头摩擦般的剧痛,提示着可能的骨裂或更严重的损伤。

苏晚。这个名字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混沌的意识。他猛地想要坐起身来,这个剧烈的动作立刻引发了肋间的撕裂痛楚,让他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不得不放缓动作,用手肘艰难地支撑起上半身,焦急地环顾四周这片陌生的废墟。

“我在这里。”一个虚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如同涓涓细流,在他身旁不远处响起。傅斯砚猛地侧过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看到苏晚就躺在他身边,仅隔着一臂之遥。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长发散乱地沾着灰尘,白色的研究员外套上满是污渍和破口。但她的眼睛是睁开的,那双他曾以为会永远失去神采的眼眸,此刻正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里面盛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毫不掩饰的关切。他低下头,发现自己的一只手正紧紧地、几乎是本能地握着她的手,即使在昏迷中,也未曾松开分毫。

“你怎么样?”傅斯砚的声音沙哑干涩,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几乎不像他自己的声音。他忍着剧痛,用另一只相对完好的手臂支撑着,艰难地挪动身体,靠在一块相对稳固的断裂墙体上,以便能更清楚地看到她。

“还好……”苏晚尝试着微微移动身体,眉头立刻因牵动伤处而痛苦地蹙起,但她嘴角却努力向上弯起,勾勒出一个虚弱却真实无比的微笑,那笑容在尘埃与阳光中显得格外动人,“就是浑身都疼……像散架了一样。但是,砚,我们好像……活下来了。”她的目光扫过周围如同被轰炸过的景象,最终回到他脸上,眼神中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混合着巨大庆幸的光芒,“我们……成功了吗?那个‘门’……还有那些……”

她的问题也是傅斯砚心中的疑问。他再次环顾这片彻底成为废墟的观测室。原本宏伟的穹顶已经完全塌陷,将下方的一切都掩埋了大半,只有几根扭曲的钢架倔强地指向天空。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照亮了满地狼藉:烧焦的仪器残骸、碎裂的混凝土块、扭曲的金属管线,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臭氧味以及浓厚的尘土气息。这里哪里还有半点之前那个充满高科技感和诡异能量的场所模样,分明是一处刚刚经历浩劫的灾难现场。那个旋转的光涡,那个通往异度的“门”,似乎连同它所依附的一切,都在这场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中化为了乌有。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们无声的疑问,不远处的一堆瓦砾突然发出了“哗啦”的声响。一块较大的石板被从跄跄地从废墟中站了起来。是那个“清道夫”的首领。他身上的作战服破损严重,多处撕裂,露出了缝隙,甚至缺失了一小块,隐约露出了下半张线条冷硬、紧抿着嘴唇的脸庞,嘴角处还残留着已经干涸发暗的血渍。他看起来同样狼狈不堪,失去了之前的冷酷与威严。

首领站定后,似乎有些眩晕地晃了晃头,随即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废墟,最终定格在相互依偎着的傅斯砚和苏晚身上。他的眼神透过面甲的裂缝投射过来,那里面蕴含的情绪极其复杂,有任务失败的愤怒与不甘,有对眼前这两人造成的计划彻底破产的震惊,但奇怪的是,傅斯砚似乎还捕捉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或者说,是一种沉重的、尘埃落定后的疲惫。

首领没有立刻说话,也没有做出任何攻击性的举动。他只是步履蹒跚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废墟的中央区域,那里原本是能量光涡和固定苏晚的平台所在的核心位置。现在,那里只剩下一个被高温灼烧出的、边缘呈琉璃状的焦黑浅坑。首领在坑边停下,蹲下身,伸出戴着战术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拂开坑底的一些灰烬和碎屑。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微微反光。他动作轻柔地将那样东西捡了起来,托在掌心。

傅斯砚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看清楚了,那是那枚引发了一连串事件的黑色芯片!但它此刻的状态与之前截然不同。原本那种幽暗、躁动、仿佛蕴含着什么不祥能量的光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稳定、甚至带着些许莹润感的微光,静静地躺在首领的掌心,像一块经过打磨的黑色玉石,不再有丝毫侵略性。

首领就那样蹲在那里,沉默地凝视着掌心的芯片,看了很久很久,仿佛要通过它看到某些已经湮灭的真相。他的背影在废墟和阳光的映衬下,竟显出几分孤寂与苍凉。最终,他缓缓地站起身,动作因为身体的伤痛而显得有些僵硬。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傅斯砚和苏晚,这一次,眼神中的复杂情绪似乎沉淀了下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抬起一只手,似乎本能地想要去触碰腰间的武器,或者做出某个指令性的手势,但手指在空中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他只是朝着远处挥了挥手。在废墟的另一端,几个同样受伤不轻、正相互搀扶着从瓦砾中挣扎起来的“清道夫”队员看到了首领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