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骁稳住身形,脸色极其难看。他看着自己微微颤抖、暂时麻痹的右手,又猛地抬头看向地上那个收回手掌、重新恢复茫然姿态的沈仲明,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更深的忌惮!刚才那一下,不是攻击,更像是……某种本能的、范围性的防御机制?或者说……干扰?沈聿修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父亲……刚才做了什么?他救了自己?他还有意识!
然而,地上那个瘦削的身影,在拍出那惊天动地的一掌后,似乎耗尽了刚刚苏醒积累的所有力气。他支撑身体的手臂开始剧烈地颤抖,那双刚刚因本能防御而闪过一丝波动的眼睛,再次被厚重的茫然和死寂所覆盖。他茫然地看着自己那只刚刚拍击过地面的手,仿佛不明白它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动作。然后,他的身体晃了晃,如同耗尽了发条的玩偶,上半身缓缓地、无力地向前倾倒。“噗通。”
沈仲明再次重重地趴伏在冰冷浑浊的液体里,一动不动。只有背部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着那极其微弱的生命迹象。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掌,只是这具躯壳残留的、最后一点应激的本能。顾骁死死盯着趴伏在地的沈仲明,眼神剧烈变幻,似乎在急速评估着对方的威胁等级和真实状态。刚才那一下,彻底颠覆了他对这个“标本”的认知!他不敢再贸然上前。
而另一边,那个在浑水中痛苦抽搐的“复制体”,似乎也开始缓过劲来。高频震荡带来的麻痹感在减退,它对鲜血的贪婪渴望再次如同燎原之火般燃烧起来!它挣扎着抬起头,空洞漆黑的眼窝再次死死“钉”住了近在咫尺的沈聿修!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嗬嗬声,扭曲的身体开始蓄力,准备发起下一次扑击!沈聿修的心沉到了谷底!剧痛、失血、接连不断的惊骇已经将他的体力逼到了极限。他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更别说再次躲避这怪物的扑杀!
顾骁显然也看到了“复制体”的动作。他瞥了一眼掉在浑水中的三棱刺,又看了一眼地上趴伏的、状态不明的沈仲明,眼神中的挣扎一闪而逝,随即被冰冷的决断取代。他猛地从战术腰带上拔出了另一把备用的、更短更锋利的战术匕首!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轰隆隆——!!!”比之前更加猛烈、更加接近的恐怖巨响,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咆哮,再次从管道枢纽站更深邃的黑暗深处爆发!
这一次的震动远超之前!整个空间如同遭遇了强烈地震!穹顶的金属骨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和断裂声!巨大的锈蚀钢梁如同巨人的断骨般轰然砸落!支撑墙壁的粗大管道发出不堪重负的扭曲断裂声!堆积如山的金属废料如同雪崩般轰然坍塌!“小心!”顾骁厉喝一声,顾不上许多,身体本能地向后急退,避开一根擦着他身体砸落的巨大钢梁!
沈聿修所在的位置更是首当其冲!他头顶上方,一块巨大的、覆盖着厚重苔藓和锈迹的金属顶板,在剧烈的震动中猛地撕裂了固定螺栓,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下方轰然砸落!阴影瞬间笼罩了他!死亡!避无可避!
沈聿修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然而,预想中的粉身碎骨并未传来!就在那巨大顶板即将将他碾成肉泥的瞬间——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带着一股混合着浓烈消毒水和陈旧铁锈的气息,猛地从侧面扑了过来!不是顾骁!
那身影扑来的速度极快,力量极大,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决绝!他(她?)狠狠撞在沈聿修身上,巨大的冲击力将沈聿修从原地猛地撞飞出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的下砸范围!“轰!!!”
巨大的金属顶板狠狠砸落在沈聿修刚才所在的位置,激起冲天泥水和破碎的苔藓!地面被砸出一个深坑!沈聿修被撞得翻滚出去,腰间的剧痛让他几乎昏厥。他挣扎着抬头,看向那个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撞开、此刻却暴露在坍塌危险下的身影!
借着幽暗的蓝绿荧光和四处弥漫的灰尘,沈聿修看到了一个穿着沾满污渍的白色实验袍的纤细身影!长发凌乱,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露出的下颌线条紧绷,带着一种熟悉的倔强感!
那人似乎也受了伤,在撞开沈聿修后,自己却被一块崩飞的较小金属碎片击中肩膀,闷哼一声,踉跄着摔倒在浑浊的液体里。“苏……晚?!”沈聿修失声惊呼,声音嘶哑破裂,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怎么会在这里?!那个被他留在废弃药厂入口处、本该安全撤离的急诊科实习医生?!苏晚挣扎着抬起头,凌乱的长发下,露出一张沾满泥污却异常坚定的脸。她的眼神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和担忧,直直地望向沈聿修。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剧烈的震动和坍塌再次加剧!“哗啦啦——!”
他们侧后方,一堵原本就布满裂痕、由巨大管道堆砌而成的“墙壁”,在持续的剧烈震动下,终于彻底崩塌!无数断裂的管道、锈蚀的金属板、以及内部残留的、颜色诡异的化学残渣,如同泥石流般倾泻而下!
一个巨大的、被撕裂的管道破口,在崩塌的烟尘和废墟中显露出来!破口后面,不再是黑暗的管道,而是一个……更加巨大、更加深邃、散发着幽幽冷光的空间轮廓!一股冰冷、潮湿、带着浓重海腥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庞大生命体气息的强风,猛地从那破口中倒灌而入!风声中,似乎还夹杂着一种极其低沉、极其悠远、如同来自深海巨兽般的……嗡鸣?
顾骁站在摇晃的地面上,看着那崩塌露出的巨大破口和后面深邃的空间,看着破口处弥漫的诡异冷光和那股倒灌的、带着深海气息的强风,他金丝眼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该死……‘深巢’……它被震开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战栗的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