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顾骁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砸在浑浊液体流淌的哗哗声中,显得异常突兀,又带着一种穿透岁月尘埃的沉重。他紧握着三棱刺,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着地上那个刚刚从破碎玻璃柱中跌出、勉强支撑起上半身的身影。
浑浊的液体顺着那惨白、瘦削的脸颊滑落,湿漉漉的头发黏在额前,遮挡着那双布满血丝、瞳孔扩散、如同蒙着厚重阴翳的眼睛。那双眼睛缓缓转动,掠过顾骁,最终落在了不远处蜷缩在冰冷血泊和浑水中的沈聿修身上。
沈聿修的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边缘沉浮,视线模糊一片。但他清晰地看到了那双眼睛!那浑浊、死寂的眼底,在触及他身影的瞬间,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难以捕捉的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漾开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父亲……?
这个念头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再次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真的是父亲?那个在顾骁口中,曾疯狂追逐“普罗米修斯之火”、最终在绝望中试图与康诺同归于尽的沈仲明?那个他追寻了二十年真相,却在今夜信念被彻底颠覆的父亲?!
那微弱的波动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死寂的阴翳重新覆盖了那双眼睛,只剩下空洞和茫然,仿佛对自身的存在都充满了无法理解的困惑。就在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短暂凝滞中——
“嗷——!!!”一声混合着极度痛苦和狂暴贪婪的非人嘶嚎,如同受伤野兽的绝叫,猛地炸响!是那个“复制体”!
它被顾骁踹退,又被玻璃柱爆裂的洪流冲击,此刻正从一堆倾倒的金属废料和浑浊液体中挣扎着爬起!它空洞漆黑的眼窝无视了空间中央那诡异苏醒的“标本”,无视了严阵以待的顾骁,它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浓郁到极致的血腥味所吸引!被沈聿修腰侧那不断涌出、在浑浊液体中晕开更大一片暗红的源头所吸引!
致命的神经毒素似乎并未完全压制住它对“生命之源”那刻入骨髓的渴望!它那只完好的、苍白的手猛地扒开压在身上的锈蚀铁管,那条扭曲的伤腿在浑水中拖行,爆发出比之前更恐怖的速度,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疯狂,再次不顾一切地扑向沈聿修!它张开了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抽吸般的贪婪嘶鸣!目标只有一个——撕开那流血的伤口,吞噬!
“找死!”顾骁的厉喝几乎与“复制体”的嘶嚎同时响起!他的反应快如闪电!在“复制体”扑出的瞬间,顾骁的身体也动了!但他这一次的目标,却不是拦截“复制体”,而是……地上那个刚刚苏醒、茫然无措的“标本”——沈仲明!
顾骁的眼神冰冷到了极点,没有丝毫犹豫,如同在执行一项早已预定的清除程序!他手中的三棱刺放弃了防御姿态,化作一道致命的黑色闪电,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直刺地上沈仲明那毫无防备的、惨白的咽喉!动作狠辣决绝,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他要先解决这个“源头”!这个他称之为“老师”、却又带着刻骨戒备甚至杀意的源头!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只有冰冷的杀机,再无半点之前的复杂与波动!沈聿修目睹着这电光火石的一幕,巨大的惊骇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顾骁要杀父亲?!就在他眼前?!
“不——!!!”一声嘶哑到变调的、绝望的呐喊冲破了他被剧痛扼住的喉咙!他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量,挣扎着想扑过去,但腰间的剧痛如同钢刀搅动,让他刚抬起一点的身体又重重跌回冰冷的血泊中,只能目眦欲裂地看着那致命的棱刃刺向那茫然的咽喉!就在顾骁的三棱刺距离沈仲明咽喉不足半尺的瞬间!地上那个茫然的身影,那双刚刚还死寂空洞的眼睛,瞳孔深处似乎被这迫近的、冰冷的杀机刺激得猛地一缩!
紧接着,一个完全超出所有人预料的动作发生了!沈仲明没有试图躲避那致命的刺杀——他的身体似乎也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但他那只刚刚支撑起上半身、浸泡在浑浊液体中的、瘦骨嶙峋的右手,却猛地抬了起来!不是格挡,不是攻击顾骁。
那只手,带着一种僵硬却异常迅捷的速度,五指张开,狠狠地、精准无比地拍向了身旁浑浊液体的地面!“啪!!!”一声沉闷的拍击声!被拍击的浑浊液体下方,似乎隐藏着什么!一股强大的、无形的冲击波瞬间以那只手掌为中心,呈扇形猛烈爆发开来!冲击波没有实质的破坏力,却带着一种极其诡异的、高频的震动!“嗡!”
顾骁首当其冲!他刺出的三棱刺尖端距离沈仲明的咽喉仅有毫厘,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高频震颤的墙壁!一股强烈的麻痹感和失控感瞬间从手臂传遍全身!他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被这股震荡波弹开,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三棱刺脱手飞出,“哐当”一声掉落在远处的浑水中!几乎在同一时刻!那只苍白的手掌拍击产生的扇形震荡波,也扫中了正疯狂扑向沈聿修的“复制体”!“嗷!”
“复制体”发出一声更加凄厉、更加痛苦的惨嚎!它扑向沈聿修的动作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整个身体在半空中剧烈地、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仿佛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都在那高频的震荡下被强行撕扯、扭曲!它空洞漆黑的眼窝似乎都因为这极致的痛苦而剧烈地“收缩”着(尽管没有瞳孔)!
它重重摔落在浑浊的液体里,距离沈聿修仅有两步之遥!溅起的冰冷水花甚至打在了沈聿修的脸上!它痛苦地蜷缩、抽搐着,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整个空间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只有浑浊液体流淌的哗哗声,远处管道深处那令人不安的金属撕裂声,以及两个怪物(沈仲明和“复制体”)发出的、或茫然或痛苦的细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