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在《雾织谱》上抄织法，笔尖的墨在纸上晕开，像滴进了雾里。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又来学织锦，这次手里攥着片雾打湿的槐叶，非要把叶纹织进“归墟续篇”，楚昭蹲在她身边，帮她把丝线穿进梭子，两人的影子在地上叠成一团，像幅小小的剪影画。
巳时的太阳升高了些，雾彻底散了，织天坊的光痕在阳光下亮得晃眼。楚明织的雾色星轨在布面上泛着虹，阿依古丽的银线镶在雾边，像给彩虹描了圈银；周明远用新面板织的星砂纹比之前的深，光痕在布面上留得更久，像把星子钉在了上面；兰珠煮的星砂水晾在陶缸旁，水汽里的星砂味混着狼芽草的涩，漫得满坊都是。
“阿禾的信里说，”兰珠翻着信纸，上面的字迹被雾打皱了，“漠北的孩子们想用咱们的雾色线，织‘雾中敖包’，说雾里的敖包像浮在云里，好看得很。”
“寄两匹过去，”楚昭看着小姑娘织的槐叶纹，针脚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再附张《雾织谱》的拓片，教他们把狼芽草混进染液，线会更韧。”
楚明刚把星砂梭装满，闻言立刻举手：“我去寄！还要告诉阿禾，我们给星轨河加了雾，像他说的冰下河。”
阿依古丽笑着拽了拽他的辫梢：“别忘了说，雾里有撒马尔罕的彩虹。”
午后的风从敞开的门溜进来，吹动织天坊的丝线。楚明和阿依古丽的织机声撞在一起，像两串不同调子的铃；周明远的烟袋锅在阳光下明灭，火星落在地上，与星砂的光混在一起；兰珠在染坊新调了“雾褪色”，靛蓝里掺了晒干的雾水，织出的布在阳光下会慢慢变浅，像雾散的过程被装在了布里。
小石头把新抄的织法贴在木牌上，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凑过去看，手指在“雾织”两个字上划来划去，突然指着楚昭的影子喊：“像狼！”众人都笑起来，笑声让织机的咔嗒声都飘了起来，跟着风飞出织天坊，落在文化馆的槐树上，惊起几只麻雀。
日头偏西时，“归墟续篇”又长了一截。雾色星轨在布面上泛着虹，银边的雾里藏着彩虹，槐叶纹的旁边织了只小小的狼影，是那个小姑娘照着楚昭的影子织的，针脚歪得像条小蛇，却让整幅锦都活了起来。
阿依古丽的小辫垂在锦缎上，星砂线的光和雾色线的虹混在一起，让她的影子都发着彩。“等商队出发，”少女摸着那只小狼影，声音里带着笑，“得让撒马尔罕的老织娘看看，中原的孩子能织出漠北的狼。”
楚明把星砂梭放进木盒，琉璃珠在盒盖上转了转：“还要告诉她们，狼在彩虹雾里跑。”
兰珠收拾着染液缸，槐叶梗的纹还留在缸底，像条不会干的河。周明远扛着织机面板往工坊去，星砂槽里的余砂在夕阳下闪着碎光。小石头把《雾织谱》送回典籍阁，书箧上的拓片被风吹得哗哗响，像在念里面的织法。
楚昭最后一个离开织天坊，转身时，夕阳的光落在“归墟续篇”上，雾色线的虹与星砂的亮缠成一团，像把整个织天坊的晨雾、笑声、织机声，都织进了这块布。远处的驼铃声又响起来，这次带着撒马尔罕的彩虹味，混着狼芽草的涩，漫过凉州城的屋顶，往漠北的方向去了。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追着楚昭跑出来，手里举着她织的小狼影，影子在夕阳下晃，像条真的小狼，正跟着驼铃声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