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先把线理顺,”楚昭帮她把乱麻拆开,指尖的温度让小姑娘的手不抖了,“就像走路,得先看清路,才能往前迈。”
小姑娘抿着嘴点头,重新拿起线时,眼里的光比星砂还亮。她慢慢绕着结,突然指着布面上的光痕喊:“像条小蛇!”众人都笑起来,笑声让织机的咔嗒声都软了几分,兰珠趁机把新蒸的槐花糕分下去,甜香混着星砂的清,漫得满坊都是。
未时的阳光斜斜照进织天坊,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阿依古丽的银线织完了烽燧的边,光痕在布面上泛着暖,像真有月光落在了墙上;楚明用“星槐色”织了片暮色,把紫花地染成了深紫,倒像草原的黄昏漫进了锦缎;周明远和江南绣娘合织的“银花”开在烽燧旁,星砂的光让花瓣颤巍巍的,像风一吹就会落。
“该接新的了,”兰珠指着锦缎的末端,那里留着半尺空白,“阿禾说漠北的河流冻住时,冰面下的水还在流,咱们的‘星轨河’也得接着往前淌。”
楚昭拿起星砂梭,银线穿过经线时,光痕在空白处画出道浅浅的弧,像河流拐了个弯。阿依古丽立刻接上银线,给河岸加了丛紫花;楚明蘸了点“星槐色”,在花旁织了只低头饮水的羊;江南的绣娘则用金线绣了只蝴蝶,翅膀上的光痕跟着星砂闪,像从中原飞到了漠北。
日头偏西时,织天坊的光痕渐渐淡了,却在锦缎上留下了层温润的亮。楚明把新织的部分展开,“归墟续篇”又长了半尺,烽燧的银边映着暮色,紫花地旁的羊低着头,蝴蝶停在金线上,星轨河在中间蜿蜒,像把中原、漠北、西域的景,都揉进了这块布。
阿依古丽的小辫垂在锦缎上,星砂线的光和布面的亮混在一起,让她的影子都发着浅蓝。“寄给阿禾时,”她摸着那只蝴蝶,声音软得像棉花,“得告诉漠北的孩子们,这是中原的蝴蝶,飞过河来看他们了。”
兰珠帮她把辫梢的星砂理顺:“还要告诉他们,咱们的‘归墟续篇’,能接得比商道还长。”
周明远蹲在织机旁抽烟袋,烟丝的火星在暮色里明明灭灭。“想当年楚兄第一次带影源碎片回来,”老周的烟袋锅敲了敲织机,“谁能想到现在,撒马尔罕的姑娘会给归墟烽燧织银边?”
楚昭望着锦缎上流动的光,突然想起守陵人残片上的“平安”二字。或许当年那位女子绣这两个字时,早已料到百年后的今天,会有这么多人,用不同的线,不同的语言,不同的笑,续着同一个念想。
暮色漫进织天坊时,织机声渐渐歇了。楚明把星砂梭放进木盒,阿依古丽小心地把银线缠成卷,江南的绣娘在给漠北的牧民写回信,笔尖的墨落在纸上,晕出片小小的星槐色。小石头把新画的图贴在《织天坊要诀》里,琉璃珠在书页上滚了滚,停在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身边。
兰珠提着空篮子往回走,槐花的香还留在指尖。周明远扛着织机往工坊去,木痕里的星砂在暮色里闪着碎光。楚昭最后一个离开织天坊,转身时,瞥见“归墟续篇”的光痕在地上漫开,像条银色的河,顺着门缝流出去,与天边的星轨渐渐合在了一起。
远处的驼铃声顺着晚风飘过来,混着织天坊未散的星砂气,漫过文化馆的飞檐,漫过凉州城的街巷,漫向漠北的草原,漫向西域的沙漠,漫向江南的河流。楚明和阿依古丽的笑声还在织机间荡,小石头的琉璃珠在书箧里撞出清响,兰珠的槐花篮晃着,周明远的烟袋锅还冒着点余烬,楚昭的影子被暮色拉得很长,落在“归墟续篇”的光痕上,像又添了条新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