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雷声滚过凉州城头时,西域文化馆的织锦学堂已经开课半月。楚昭站在学堂后院的葡萄架下,看周明远教几个西域姑娘摆弄织机。丝线在经纬间穿梭,像条游动的银蛇,将楼兰壁画上的飞天纹样一点点织进素绢,惊起的飞絮粘在姑娘们的头巾上,像落了层细雪。
“楚兄,你看这‘飞天锦’的配色如何?”周明远举起半幅织锦,靛蓝的底色上,金线勾勒的飞天衣带飘飘,裙摆处用了西域特有的茜草红,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江南来的染匠说,这茜草得用月牙泉的泉水浸泡,才能染出这种‘落日熔金’的效果。”
楚昭伸手抚过织锦,指尖触到凸起的金线:“比拓片上的更鲜活。”他转头看向葡萄架下的石桌,上面摊着几张游客留下的图纸——有中原画师画的织机改良图,有西域绣娘记下的染料配方,还有个穿私塾制服的少年用铅笔描的星纹,旁边注着“想织条会发光的锦缎给娘”。
“这孩子叫阿禾,”兰珠端着刚沏好的花茶走过来,鬓角别着朵新摘的桃花,“是黑风口驼夫的儿子,每天放学都来学堂帮忙,说要学织锦,以后给商队做能挡风沙的锦帐。”
正说着,阿禾背着个布包从外面跑进来,布包里是他刚完成的习作——块巴掌大的锦缎,上面用彩线拼了个歪歪扭扭的骆驼,驼峰上还绣着个小小的“守”字。“楚先生,周先生,你们看!”他举着锦缎,鼻尖沾着点茜草红的染料,“我娘说这骆驼像极了当年带她走出沙暴的那匹!”
周明远接过锦缎,仔细看了看针脚:“比上次进步多了,这‘守’字的金线绣得很稳。”他从工具箱里拿出个小银梭子,“这个送你,西域老匠人说,用银梭子织出来的纹样,能沾星气。”
阿禾捧着银梭子,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谢谢周先生!等我织出大锦缎,一定先给文化馆挂着!”
午后的阳光透过葡萄藤的缝隙,在织锦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楚昭坐在石凳上,翻看小石头新整理的《织锦图谱》,里面收录了从楼兰到元朝的织法,最后几页留着空白,标注着“待续”。“李老先生说,下个月的‘天琴座流星雨’,是收集星砂的好时机,”小石头指着空白页,“我们可以试试用流星砂织锦,说不定能织出会随星象变色的纹样。”
兰珠正在给织锦学堂的姑娘们讲《守陵人札记》里的故事,说到元朝守陵人在沙暴中用织锦指引商队时,坐在后排的阿吉突然红了眼眶。他从怀里掏出块叠得整齐的旧锦,上面的纹样已经模糊,却能看出是幅简易的水源图:“这是我爷爷留下的,当年他就是凭着这锦缎,在黑风口找到了救命的水。”
姑娘们围过来看,阿吉的指尖轻轻拂过褪色的纹路:“爷爷说,织锦会老,但记在心里的路不会老。就像现在的新商道,虽然铺了石板,可守陵人留下的水源标记,还在指引着商队。”
楚昭突然想起那位元朝守陵人册子上的话——“唯有人心上的纹路,代代相传”。原来所谓的传承,从不是将技艺封存在锦缎里,而是让那些藏在纹样里的智慧,变成后人心里的地图,无论走多远,都不会迷路。
傍晚时分,波斯少年的商队踏着暮色回到凉州。他带来个好消息:西域诸国听说文化馆在复原织锦技艺,都派了使者来,想学习织法,还要与中原开通“织锦互市”。“我带了西域最上等的羊绒线,”波斯少年打开个大木箱,里面的线团像堆彩色的云朵,“能织出比丝绸更保暖的锦缎,冬天商队走戈壁,再也不怕冻着了。”
他还带来位特殊的客人——位白发苍苍的楼兰后裔,手里拄着根雕成骆驼形状的拐杖。老人走到“五星纹”锦前,突然对着织锦深深鞠躬,拐杖头的铜铃叮当作响:“三百年了,楼兰的纹样终于能重见天日。”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块巴掌大的织锦残片,上面的星纹与“五星纹”如出一辙,“这是先祖传下来的‘镇星锦’,说织锦时若念着‘愿商道平安’,纹样就会显出发光的星点。”
楚昭将残片与“五星纹”锦拼在一起,边缘竟严丝合缝。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残片上的星纹果然泛起淡淡的银光,与织锦上的金线交相辉映,像片落在锦缎上的星空。
“是真的会发光!”阿禾惊呼着凑过来,小手在锦缎上方比划,“就像月牙泉的星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