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奏折时,手里的茶盏顿了顿。旁边的太监小心翼翼地说:“摄政王这是……借着办学堂的由头,给楚姑娘铺路呢。”皇帝笑了笑:“他倒会想办法。不过,那丫头说的没错,去年江南水灾,不少妇人因为不认字,连赈灾的告示都看不懂,确实误了事。”他提笔朱批:“准。所需款项,从国库拨。”
这下炸了锅。
早朝时,御史大夫拄着拐杖站出来,气得胡子都翘了:“陛下!万万不可!女子入学堂,简直是违逆祖制!《女诫》有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这要是开了头,女子都去读书,谁来相夫教子?岂不乱了纲常!”
立刻有几位老臣附和,朝堂上顿时一片反对声。楚景渊站出来,手里拿着楚小小整理的册子:“大人可知,京城每月因女子不认字被骗的案子有多少?”他翻开册子,“上月,西城王婆子因看不懂契约,把传家的玉佩贱卖了三成价钱;前儿,卖花的陈姑娘收了假银票,哭了整整一夜。这些事,难道不比‘纲常’更实在?”
他顿了顿,声音掷地有声:“臣以为,‘祖制’是让百姓安稳度日,不是把人困在愚昧里。女子学会明理,能守好家业、教好孩子,这才是真正的‘相夫教子’。”
一番话堵得御史大夫说不出话来。皇帝适时开口:“摄政王说的是。就先在京城试试,办好了,再推广到各地。”
消息传到民间,反应更烈。有人拍手叫好,说楚姑娘是菩萨心肠;也有人在背后骂,说她“不安分”“想翻天”。楚小小听了,只把那些闲言碎语当耳旁风,每天带着人刷墙、摆桌椅,忙得脚不沾地。
楚景渊偶尔会去看看,看着她踩着梯子糊窗纸,额角沾着灰也不在意,看着她拿着算盘教女眷们算账,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有一次,他去时正撞见个老秀才堵在门口骂:“伤风败俗!女子就该在家学针黹,读什么书!”
楚小小没跟他吵,只是转身进学堂,拿出一叠纸:“老先生您看,这是附近十条街的账目,都是各家娘子算的,比账房先生还准。您家布庄的账,要不要让她们帮您对对?”老秀才看着那工整的字迹和清晰的数字,脸涨得通红,骂骂咧咧地走了。
楚景渊站在街角,看着阳光下楚小小挺直的背影,突然觉得,那道圣旨里的“赐婚”,或许真的成了无关紧要的东西。眼前这个为了让更多女子抬起头而奔忙的人,比任何“贤良淑德”的标签都要鲜活。
开学那天,三十张桌椅坐得满满当当。有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有抱着孩子的妇人,还有头发花白的老妪。楚小小站在简陋的讲台上,看着底下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突然有些哽咽。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楚景渊送的那支银簪——他说“教书育人,该有支像样的簪子”——轻轻敲了敲黑板:“我们今天先学两个字:‘自己’。”
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落在“自己”两个字上,也落在楚小小带着笑意的脸上。楚景渊站在门外,听见里面传来整齐的跟读声,声音不大,却像春芽破土,带着一股惊世骇俗的力量。他知道,这只是开始。那些曾经被束缚在闺阁、灶台的女子,很快就会明白,她们不仅是“某人的妻”“某人的母”,她们首先是“自己”。
而这份明白,比任何金银珠宝都要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