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阴侯列传》载韩信功高震主,最终身死未央;《魏其武安侯列传》则述窦婴、田蚡外戚权臣倾轧之事。皇帝在此刻私下研读这两篇,其心中所思,昭然若揭!
杨延光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愤懑与担忧:“六郎!陛下他……他这是听信了谗言,开始猜忌于你了!飞鸟未尽,良弓已藏!敌国尚在,他们便要自毁长城了吗?!”
杨延昭缓缓放下手中的枢密院文书,目光投向窗外。庭院中,一株老松虬枝盘结,历经风霜,依旧苍劲。他沉默良久,方才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不是他们要自毁长城,而是这‘长城’……已经重到,让有些人觉得,快要搬不动了。”
他转过身,看着杨延光,眼中没有丝毫惊慌,只有一种洞悉世情的冷静:“功高,则震主;权重,则招忌。此乃千古不易之理。陛下并非昏聩之君,然身处九五,有些担忧,亦是难免。”
“那……那我们该如何应对?难道就坐以待毙?”杨延光急切道。
“应对?”杨延昭嘴角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几分冷意,几分自嘲,更有几分掌控全局的自信,“自然要应对。但非是惶惶不可终日,亦非是怒而兴兵。”
他走到那幅巨大的北疆舆图前,手指轻轻拂过上面密密麻麻的标记,仿佛在抚摸自己一手打造的基业。
“他们不是觉得我权柄过重,尾大不掉吗?那我们就让他们看看,这‘权柄’,这‘尾大’,是如何一日日,在这北疆的风沙与烽火中,锤炼出来的!又是如何,维系着这大宋北境的安宁!”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定鼎乾坤的力量:
“他们要报备‘掠火骑’?可以。将能公开的员额、常规装备报上去便是。至于真正的核心战法、精锐装备,乃军中机密,关乎数万将士性命,非陛下亲笔特旨,恕难从命!”
“他们要审计钱粮?也可以。北疆每一文钱的去向,皆有账可查,皆用于边防军民。正好也让朝廷看看,维系这道防线,每年需要耗费多少国帑!看看离开了这些钱粮,还有没有人,能站在这里,挡住契丹的铁骑!”
“至于陛下的猜忌……”杨延昭目光深邃,“唯有以绝对的忠诚,与不可或缺的价值来化解。我们要让陛下明白,也让这天下人明白,我杨延昭,以及这北疆十万将士,并非朝廷之痈疽,而是社稷之干城!动我,便是动摇国本!”
功高镇主,已成事实。退缩与辩解皆已无用。杨延昭选择的,是一条更为艰难,却也更加堂堂正正的道路——以无可替代的防御价值与绝对的实力,来维系这微妙的平衡,直至……这鼎之轻重,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历史的序幕,便在这样一种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杀机四伏的氛围中,缓缓拉开。鼎之轻重,已悬于丝发,未来的每一步,都将关乎无数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