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放下银箸，心中回忆着小说中，此时萧墨与太子似乎已经斗得如火如荼了，于是状似无意地提起：“我听父亲说，朝堂之上，靖王殿下与太子殿下之间的争斗似乎愈发激烈了。”
萧策用餐的姿态优雅而标准，闻言，沉声道：“不错。成国公宋擎在军中势力盘根错节，近来与靖王走动频繁。太子殿下虽占着名分大义，但靖王有皇贵妃和部分勋贵支持，也不容小觑。双方在吏部、户部的官员任免上，争执不下。”
顾瑾神情微凛，心中想着：成国公府居然与靖王萧墨有所往来！
萧衍咽下口中的食物，懒洋洋地补充道：“可不是嘛，前两天为了一个江淮盐运使的位置，两边的人在朝堂上差点没打起来。父皇也是头疼得很。”
他说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狭长的凤眼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光芒，“哦，对了，说到成国公府，那位丽妃娘娘，最近的日子可不太好过。”
顾瑾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美眸微亮，看向萧衍：“哦？丽妃娘娘怎么了？” 她可没忘记，自己上次被绑架，这位丽妃娘娘也是幕后推手之一。
萧衍嘿嘿一笑，正要细说，却见对面的萧策轻轻咳嗽了一声，递过来一个“适可而止”的眼神。
顾瑾岂能放过这个机会，她立刻转向萧策，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好奇与坚持，眸光湛湛地望着他：“睿王殿下，丽妃远在深宫，我想要报复也苦无门路。如今听闻丽妃娘娘日子不好过，让我这个当事人心中畅快一番都不行吗？”
被她那双清澈又带着慧黠的眼睛这般盯着，萧策到了嘴边的阻拦话语竟有些说不出口。他沉默片刻，终是无奈地瞥了萧衍一眼，示意他可以说，但注意分寸。
萧衍得到“许可证”，立刻来了精神，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却难掩其中的兴奋：“婉清，你是不知道，自从查出你被绑有丽妃的手笔，我四哥可是动了真怒。他呀，给丽妃找了个天大的‘麻烦’！”
顾瑾配合地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目光在萧策和萧衍之间流转。
萧衍继续道：“我四哥前些日子，不知从何处寻来一位绝色美人，名唤凰舞，设法送入了宫中。此女可不普通，据说……”他故意顿了顿，卖了个关子，才神秘兮兮地说，“她的胸口，天生便有一枚形似凤凰的朱砂印记！”
顾瑾闻言，眉梢微挑，看向萧策，心中已是了然，这定然是萧策的手笔。只是……凤凰印记？这听起来未免太过玄奇，像是话本里的故事。她眼中不由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笑意，仿佛在说“这也行？”。
萧衍捕捉到她的表情，立刻说道：“婉清你是不是觉得太扯了？哈哈，父皇最初也不信，丽妃更是跳出来直指此女是妖孽，意图祸乱宫闱。”
“然后呢？”顾瑾好奇地追问。
“然后？”萧衍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然后宫中就发生了几件‘巧事’。凰舞入宫后不久，便在一次伴驾时，‘无意间’说出，三日内，西南方向必有捷报传来。结果你猜怎么着？第三天，八百里加急军报送到，远征西南的镇南将军还真的打了个大胜仗！”
顾瑾听到这里，不禁莞尔，看向萧策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揶揄：“哦？这么‘巧’吗？不过，单凭这一件事，怕是还不足以让皇上深信不疑吧？” 她可不相信，仅靠一次“预言”，就能让多疑的皇帝完全信任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萧策面对她带着笑意的审视目光，神色依旧沉稳，接口道：“自然不止。之后，她又‘预知’了丽妃所居的长春宫会走水，提醒丽妃早做防范。可惜丽妃不屑一顾，结果当夜长春宫小厨房果然起火，虽未酿成大祸，却也损失不小，让丽妃在父皇面前好一顿没脸。”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萧衍迫不及待地补充最关键的一击：“还有更绝的呢！前几日父皇在御花园散步，头顶一块年久失修的牌匾突然松动坠落，正是那凰舞，仿佛早有预感般，猛地将父皇拉开，这才让父皇躲过一劫！”
顾瑾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轻轻击掌，眼中闪烁着佩服的光芒，笑道：“这样下来，皇上想不信都难了。”
萧策微微颔首：“嗯。因此，凰舞已被父皇册封为珍妃，如今圣眷正浓，风头一时无两。”
“哈哈！”萧衍畅快地大笑起来，“可不是嘛！这可把丽妃气得够呛！据说她在长春宫里砸了不少好东西，脸都绿了！想想她吃瘪的样子，我就觉得痛快！”
顾瑾闻言，也觉得心中积压的那口恶气舒缓了不少，眉眼弯弯，笑意盈然：“能让丽妃娘娘如此不痛快，确实是件大快人心之事。” 她目光转向萧策，带着几分狡黠和明知故问，“不过，睿王殿下，长春宫那场火……当真只是意外？还有那牌匾，掉落得也未免太是时候了吧？”
萧衍抢着答道：“哪有什么意外！每件事情都是我四哥精心安排的！那凰舞，本就是他的人！”
萧策这次没有阻止萧衍，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对顾瑾坦言道：“不错。凰舞是我早年布下的一枚暗棋，聪慧机敏，善于察言观色，且对我忠心不二。如今她已在后宫立足，日后宫中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尤其是关于丽妃乃至皇贵妃、靖王那边的消息，她都能设法传递出来。”
顾瑾心中了然，肃然点头：“殿下深谋远虑，婉清佩服。多谢殿下此次为我费心，这份人情，婉清记下了。”
她举起面前不知何时被侍女重新斟满的酒杯，神色郑重，“只是，如此算计，虽能让丽妃一时难受，却终究未能伤其根本。眼下时机未至，这样的报复，对她而言，还是太轻了。”
萧策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坚毅与清醒，知道她并未被一时的快意冲昏头脑，心中微动，也举起了自己的酒杯，与她轻轻一碰，沉声道：“我明白。来日方长，总有彻底清算之时。”
三人边吃边谈，气氛融洽。宴席终了，顾瑾便起身告辞。
萧策和萧衍将她送至房门口。看着顾瑾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萧衍用手肘撞了撞身旁依旧伫立原地的萧策，压低声音，脸上带着戏谑又认真的表情：“四哥，你既然对婉清小姐有意，方才气氛那般好，为何不干脆挑明了心意？我看婉清小姐对你，也并非全无感觉。”
萧策收回望向楼梯口的目光，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他转身走回窗边，望着楼下那辆逐渐远去的青帷马车，良久，才低声道：“还不到时候。”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心中有丘壑，肩上有重担，有她必须要走的路，要报的仇。她不是那种甘于依附他人、被困于后宅的女子。现在的我，若贸然表白，只会成为她的牵绊，或许还会让她为难。”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悠远而深沉，“我现在能做的，便是在她需要的时候，成为她手中最锋利的剑，为她扫清前路的障碍，在她回头时，确保身后无忧。至于其他……等她真正卸下重担，翱翔于九天之时，再议不迟。”
萧衍看着兄长那冷硬侧脸上流露出的、罕见的温柔与决绝，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却也没再说什么。
他知道，他这位四哥一旦认定某事，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只是心中不免为这对明明互相有意，却因种种原因不能坦诚相对的璧人，感到一丝惋惜。
窗外，天色尚好，而京城之下的暗流，依旧在无声地汹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