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吹奏的笛音，不自觉地变得更加柔和，甚至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陪伴与烘托的意味。他看着那样子的顾瑾，心中那股想要拆穿她、逼迫她露出爪牙的念头竟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愉悦感？仿佛发现了一件极其有趣、值得细细品味的珍宝。
园内渐渐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被顾瑾作画时那判若两人的神态吸引住了。那专注的眼神，那自信的笔触，那与平日懦弱形象截然不同的气度……让原本准备看笑话的众人都惊愕地屏住了呼吸，只能听到悠扬的笛声和画笔接触宣纸的沙沙声。
就连皇后，也微微前倾了身子，眼中露出了讶异和期待。
秦无双更是激动地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圆圆的，满眼都是“我家婉清居然这么厉害！”的骄傲。
一刻钟刚到，顾瑾最后一笔落下，轻轻吁了口气，放下了笔。
几乎同时，萧策的笛音也恰到好处地收尾，余韵袅袅。
“娘娘，臣女画好了。”顾瑾再次恢复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光芒四射的画者只是众人的错觉。
宫人上前，小心地将画作拿起，向众人展示。
只见洁白的宣纸上，一幅酣畅淋漓的《秋菊图》跃然眼前！墨色浓淡相宜，层次分明。怪石苍劲，菊枝遒劲有力，菊花或用浓墨点染，或用淡墨勾描，形态各异，或仰或俯，或盛放或含苞，仿佛在秋风中摇曳生姿，傲然挺立。虽无缤纷色彩，却将菊花的神韵风骨表现得淋漓尽致！更妙的是，画作留白处，题了一句诗：“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字迹清秀却隐含风骨，与画意相得益彰！
“好！好画！好字！好一句‘宁可枝头抱香死’！”皇后娘娘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毫不吝啬地赞赏道，“好一个沈婉清！竟有如此画工和胸襟！哀家倒是看走眼了！赏！重重有赏！”
众人也纷纷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发出由衷的赞叹。这画这字这诗，意境高远，完全超出了他们对一个庶女的想象！
太子萧蘅也面露惊讶，微微颔首。靖王萧墨挑眉不语。景王萧衍则用手肘悄悄碰了碰身边的萧策，压低声音，带着戏谑的笑意：“四哥，你这笛音伴奏……很是殷勤嘛？怎么，看上这沈家二小姐了？难怪特意把人推出来。”
萧策目光依旧灼灼地落在那个又把自己缩起来的“小狐狸”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并未看弟弟，只低声道：“她确实……很有趣。” 语气中的兴味，比之前更浓了几分。
秦无双已经兴奋地冲到了顾瑾身边，拉着她的胳膊小声欢呼：“婉清！你太厉害了！深藏不露啊！从今天起，看谁还敢说你懦弱无能！你可是得了皇后娘娘亲口夸赞的！你要在京城贵女圈里出名了！”
顾瑾被她晃得头晕，心中却并无多少喜悦，只有一种终于过关的疲惫和……对萧策那厮更深的警惕。出名？她可一点不想以这种方式出名。
皇后又赏赐了些东西，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便因时辰不早，宣布赏菊宴结束。
众人恭送皇后及诸位王爷离去后，也各自散场。
顾瑾与刚刚处理完“烫伤”、得知消息后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的沈婉仪汇合，一同沉默地向宫外走去。
然而，她们都没有注意到，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的一棵桂花树后，一双深沉而复杂的眼睛，始终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顾瑾离去的背影，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宫门之外。
那目光的主人，轻轻摩挲着指尖，低声自语：“沈婉清……看来，本王之前倒是小瞧你了。有趣，实在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