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贵酒量甚豪,但也架不住这后劲十足的御酒和李承乾的频频举杯。他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脑袋也有些发沉,平日里深藏心底的思念,在酒意的催动下,竟有些控制不住地流露出来。他握着酒杯,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跳跃的炉火,喃喃低语:“明达…等我…我就快回去了…殿下…殿下说我…能当禁卫统领了…配得上你了…”
李承乾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看着眼前这个因酒意而卸下所有心防、流露出铁汉柔情的爱将,眼神深邃。他没有嘲笑,也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听着薛仁贵断断续续、充满思念的呓语。火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平日里的冷酷似乎也融化了几分。
夜渐深沉。车内的酒香混合着暖炉的熏香,醉意如同温柔的潮水,终于将意志坚定的薛仁贵也彻底淹没。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滑落在地毯上,人也支撑不住,伏在矮几上沉沉睡去,口中还含糊地念着“明达”。
李承乾看着对面一个酣睡、一个醉倒的两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他示意王林拿来两条厚实的锦被,轻轻盖在房遗爱和薛仁贵身上。自己也感到一阵浓重的酒意和疲惫袭来,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夜明珠的光芒柔和地洒在三人身上,车厢内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和炉火偶尔的噼啪声,在风雪呼啸的伴奏下,竟有一种奇异的宁静与温馨。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王林的声音在车外低低响起:“殿下,驿站到了。”
李承乾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清明,酒意褪去大半。他看了一眼仍在熟睡的两人,没有叫醒他们,轻轻掀开车帘。刺骨的寒风夹着雪片扑面而来,让他精神一振。
驿站简陋,远不如马车内舒适。李承乾并未直接进入温暖的房间,而是裹紧了貂裘,对王林吩咐道:“让他们睡到自然醒。准备醒酒汤。另外,陪孤去营区看看。”
风雪依旧。李承乾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护卫车队驻扎的临时营地。士兵们挤在用厚毡勉强围挡的简易帐篷里,围着篝火取暖,不少人手上、耳朵上生着红肿的冻疮,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目。看到太子殿下冒着风雪亲自前来巡视,士兵们都惊讶又感动,纷纷起身行礼。
李承乾没有多言,只是沉默地走过一个个帐篷,仔细查看士兵们的御寒衣物是否足够,询问冻伤的情况,让王林记下需要补充的药物和物资。他甚至还接过一个年轻士兵递来的、冻得硬邦邦的麦饼,就着篝火烤了烤,掰开分食,粗糙的口感噎得他微微皱眉,却还是咽了下去。
“再坚持几日,就到家了。”李承乾拍了拍那个受宠若惊的年轻士兵的肩膀,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营地,“回到长安,孤为你们请功!有功将士,皆有厚赏!冻伤的,太医院会全力诊治!”
没有豪言壮语,但这简单的承诺和亲临一线的举动,却比任何煽动都更有效。士兵们眼中的疲惫和怨气被驱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振奋和暖意。
“誓死追随太子殿下!”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很快,营地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在风雪中显得格外雄壮。
李承乾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些在严寒中依旧坚守的士兵,转身走回驿站。风雪打在他的脸上,冰冷刺骨。他享受着马车内的奢华,却从未忘记权力的根基,在于这些在泥泞和风雪中支撑帝国前行的普通士卒。了解他们的苦,给他们应得的甜,恩威并施,方为驭下之道。这场风雪归途,于他而言,也是一次无声的巡视和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