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灯还亮着。
陈默盯着主控台右侧分屏上的能量碎片频谱图,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尾端。那支笔外壳微温,像是刚运行完一段高负荷计算。星轨在意识深处缓缓展开数据流,将过去七天电网调节系统的运行记录逐层解析。每一组波动都被标注出来源——天气变化、居民用电高峰、老旧线路谐振……唯独一段频率始终无法归类。
它出现在凌晨三点零七分,持续四秒,脉冲间隔精确到毫秒级,像某种编码。
他调出原始波形放大,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林小满留下的宣讲稿就放在旁边,纸页边缘有几处修改痕迹,墨迹未干。她走前说:“明天讲堂开场,得让大家明白,技术不是护身符。”
门外传来脚步声。
张建国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一个布面文件袋,肩头落着些细灰,像是从工地回来。他把袋子放在桌上,没急着说话,先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
“博物馆封顶了。”他说,“工人在顶层发现一块嵌入墙体的金属片,形状不像建筑材料。李维看过照片,说结构纹路接近你们那个‘共振模块’的逆向拓扑。”
陈默抬眼。
“有人仿制。”他声音很平,没有意外。
“不止。”张建国抽出一张打印纸,“省科协昨天收到三份学生项目申报书,都声称实现了‘低功耗维度补偿’。其中一份附了实验日志,电压接错,烧毁两台旧电脑,一名高二学生轻微灼伤。”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主控台屏幕一闪,守望者v0.3的日志警报弹出:湘南某县中学私自搭建谐振装置,尝试并网失败引发局部过载;另有一民间科技群组发布教程视频,标题为《平民也能造魔法发电机》。
“他们管那东西叫‘启明核心’。”张建国坐下,“社区群里已经开始传,说你们掌握了永动机原理,藏了一部分技术不公开。”
陈默没回应。他切换界面,调出上周发布的《技术说明与安全承诺书》副本。文档浏览量已突破八万,但评论区里,一半人追问“隐藏参数”,另一半人警告“外星科技泄露”。
星轨悄然启动模型推演,在虚拟空间中复现那三起事故场景。结果同步浮现:所有失败案例均源于对阻抗匹配机制的误解,强行提升输出功率导致系统失衡。这不是技术缺陷,是认知断层。
“我们得重新定义这场对话。”他说。
张建国点头:“教育局同意联合举办首场‘青年科学伦理讲堂’,地点定在校礼堂,后天上午。你、小满,还有我,三人主讲。主题——‘当普通人拿到超前工具,该怎么办?’”
陈默站起身,走到白板前写下三个词:**知情权、使用界、责任链**。
“开源必须加锁。”他说,“我把非线性补偿算法公开,但核心耦合逻辑只提供黑箱接口。任何调用都要登记用途,自动触发风险评估。一旦检测到异常负载模式,立刻冻结权限。”
“就像给刀柄刻编号?”张建国问。
“更严。”陈默回,“每一份下载记录都会绑定设备指纹,生成可追溯的操作轨迹。谁改了参数,谁承担后果。”
张建国沉默片刻,从文件袋里取出一沓材料:“这是拟提交的监管建议草案。第一条,设立‘前沿技术应用备案制’,所有基于我们公开模型的衍生开发,必须向地方科技部门报备;第二条,建立青少年科研行为指导清单,明确禁止独立开展高能级实验;第三条……”
他顿了顿,“成立独立观察委员会,由教师、工程师和法律顾问组成,监督技术扩散过程中的伦理偏差。”
陈默看着那些文字,忽然想起周振海被带出法庭那天的背影。不是愤怒,也不是悔恨,而是一种彻底的剥离感——他曾以为自己在推动未来,其实只是撕开了口子。
现在轮到他们防止同样的裂痕蔓延。
“小满那边怎么样?”他问。
“已经重写了宣讲稿。”张建国说,“她坚持要在开场放那段受伤学生的诊断报告。她说,不能让任何人觉得冒险是光荣的。”
陈默走回座位,打开加密文档库,开始整理即将发布的《开源白皮书》附加条款。星轨协助生成法律术语对照表,将“维度信息投影”替换为“多源信号协同建模”,把“生物电耦合阈值”转化为“神经疲劳预警指标”。每一个表述都经得起审查,又不至于暴露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