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一片空白淹没。
他想不起杨柳青这个名字,想不起他的爹娘,想不起阿仰的脸,更想不起那些曾在他生命里留下痕迹的人和事。
脑子里没有任何画面,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他隐约知道,自己的心理和精神,已经彻底崩溃了。
修为尽失的无力,日复一日折磨的疼痛,早已把他骨子里的韧劲磨得一干二净。
肉体的疼还在隐隐作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牵扯般的痛,可比起精神上的崩塌,这点疼又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他就那样挂着,像一摊没有生气的烂泥,连思考都觉得费力。
或许这样也好,什么都想不起来,就不会再为过去的牵挂痛苦,也不会再为如今的境遇绝望。
黑暗再次涌来,他甚至没有反抗,任由意识又一次沉了下去。
再次有知觉时,浓重的苦艾药味正往鼻腔深处钻,呛得他喉间发紧,却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
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勉强掀开一条缝,只看见头顶糊着蛛网的木梁,昏黄的烛光晕在梁上晃,把影子拖得老长,倒像是他这几日断断续续的意识。
他想动,指尖却只在粗糙的草席上蜷了蜷,骨缝里的疼瞬间翻涌上来。
那是烙铁烫过皮肉的灼痛,是铁链磨破手腕的钝痛,还有被按在冷水里时,五脏六腑都像要冻裂的刺痛。
这些疼缠在一起,早把他的修为碾得粉碎,丹田处空荡荡的,连一丝内力都聚不起来,从前能踏风而行的身子,如今连抬抬手都难。
时间早成了模糊的东西。他记不清自己被关在这暗室里多久,只知道药味浓时,是有人来换过伤药。
火光灭时,或许是熬过了又一个黑夜。
可他是谁?脑子里一片空白,像是被水洗过的宣纸,什么都留不下。
他想不起自己名字了,那个曾朝气蓬勃,想在成为一个名医,拯救苍生的少年。
那个说要护一方百姓安宁的御灵卫监正,好像早成了另一个人的故事。
他也不是杨柳青。他的家人,朋友他也有些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模糊的影子,在他快撑不住时,总在梦里晃,可一伸手,又散了。
喉间忽然涌上腥甜,他偏过头,一口血吐在草席上,暗红的血珠渗进席缝,像开了朵绝望的花。
他盯着那血迹,忽然笑了,笑声嘶哑得像破锣,震得胸口更疼。
他知道自己完了。
心理早垮了,从被擒住的那天起,看着同门的尸体被挂在城墙上,看着自己拼死守护的村落被烧得只剩灰烬,他就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后来的折磨不过是推波助澜,把那点残存的念想,也磨成了粉末。
精神也崩了,日夜听着刑房里的惨叫,看着自己的手从能精准扎针灸的手,变成连筷子都拿不稳,他开始分不清白天黑夜,分不清眼前的是现实还是幻觉,有时甚至会对着墙角的蜘蛛说话,问它外面是不是还在打仗。
现在,连“自己”都快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