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残酷的相见(1 / 2)

他早记不清自己被关了多少时日,只知昼夜交替全凭那油灯添油的次数来辨。

先前老大夫来换药时,他曾用尽力气哑声问:“如今……是辰时还是酉时?”话落许久,只听得老大夫一声低叹,随后便是药杵捣在石臼里的“笃笃”声,再无半句回应。

在这不见天日的暗牢里,时辰早成了最无用的东西。

杨柳青扶着石壁起身时,已不用再靠旁人搀扶,指尖触到自己腕骨,竟能隐约摸到一层薄肉。

这几日来,那位大夫送来的药材皆是珍品。

他知道自己这身子仍是像个破竹篮,再好的滋补品灌进去,总像要从那些看不见的缝隙里漏走大半,可至少如今咳嗽轻了,夜里也能安睡上两个时辰,不再是整夜被咳得撕心裂肺。

只是这身子渐好,心里的慌闷却一日重过一日。

暗牢里永远是沉沉的黑,只有每日狱卒送两次饭时,那扇小窗会透进片刻微光,他便凭着这微光次数记着日子,却连今日是初一还是十五都辨不清。

先前还能趁大夫换药时说上两句,如今大夫隔三日才来一次,其余时候只有石壁的冰冷和自己的呼吸声作伴。

有时他会对着铁栏自言自语,说些从前在家乡种庄稼的琐事,说着说着便没了声音,连个应和的人都没有,到后来连自己的声音都觉得陌生。

夜里睡不着时,他总疑心自己是不是已经忘了太阳的模样,忘了旁人说话的语调,只觉得自己像颗被埋在土里的石子,连时间都快把他忘了。

杨柳青正蜷在墙角发呆,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石壁上的青苔,方才狱卒送的粥还剩小半碗,搁在脚边早凉透了。

忽听得“哗啦”一阵脆响,是门口的锁链被人拉开,铁环撞在石门上,在这死寂的暗牢里格外刺耳。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懒懒地往石壁上靠了靠。

这几日大夫总在这时辰来换药,脚步声轻,身上还带着些草药的清苦气,他早听熟了。

可这次等来的却不是熟悉的药箱磕碰声,一道更沉的影子忽然覆了下来,挡住了那点从门缝漏进来的微光。

这身影比老大夫宽些,衣料摩擦时带着丝绸的轻响,连身上的气息都不同,没有草药味,倒有股淡淡的墨香混着松烟味。

杨柳青这才缓缓抬了眼,目光虚虚地落在那人靴尖上,是双玄色云纹靴,绣线细密,绝不是大夫会穿的样式。

他心里微微一动,却又很快沉了下去,眼神漠然。

不是大夫又能是谁?是来提审的官差,还是来看热闹的闲人?反正左右不过是困在这暗牢里,谁来,又与他这将死之人有什么相干?

他索性又垂下眼,手指重新落回那片青苔上,连问一句的力气都懒得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