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头皱得更紧,又细细探了片刻,只觉这脉象诡异得很,既像是动了胎气,又隐隐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滞涩感,不似自然病症。
“楚娘子莫慌,”王光缘收回手,语气尽量平稳,“容下官先看看舌苔,再问些饮食起居之事。近日可有吃过什么寒凉之物?或是动了气?”
他一边问,一边暗自思忖:若真是装病,这脉象做得也太真了。可若是真动了胎气,怎会偏在这时候?难不成……是她那邪术出了岔子?还是又在设什么圈套?
殿门被“哐当”一声推开,武德皇帝一身玄色常服大步踏入,龙纹玉带随着步伐轻晃,殿内的烛火都被这股气势逼得矮了半截。
他未看榻上的楚研,目光先落在跪在地上的王光缘身上,沉声道:“宝林的胎究竟如何?都过了三月安稳期,为何屡屡不稳?”
王光缘只觉一股威压从头顶压下来,后背瞬间沁出冷汗,浸湿了青布衣衫。
他叩首在地,指尖紧紧攥着药箱边缘,斟酌着词句回道:“回陛下,宝林娘娘脉象虽虚浮不稳,但胎元尚未滑脱。臣方才已施了安胎针,又开了固元汤,只要静养些时日,莫动气、莫劳累,这龙裔……尚能保下来。”
话落,殿内静得能听见烛花爆开的轻响。
王光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往日里但凡涉及龙裔安危,陛下总会先勃然大怒,痛斥太医无能,再厉声嘱咐务必保住胎儿,可今日却半点声响都无。
他跪在冰凉的金砖上,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入衣领,带来一阵寒意。
实在按捺不住心中惊疑,他微微侧过头,用眼角余光偷瞄了一眼。
只见武德皇帝负手立在榻边,脸色阴沉得像酝酿着暴雨的天空,眼底更是墨黑翻涌,瞧不出半分平日对楚宝林的怜惜,反倒透着几分深不见底的审视与冷厉。
王光缘心头猛地一跳,忙又深深叩首,额头几乎贴到地面,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以为自己定是看错了什么,却不敢再多想,只等着陛下的雷霆之怒落下。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并未到来,只听得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身边掠过,龙靴踏在金砖上发出“噔噔”声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光缘僵着身子不敢抬头,直到殿门再次“砰”地合上,那股迫人的威压散去,他才敢缓缓抬起头,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黏在身上凉得刺骨。
榻上的楚研不知何时已止住了痛呼,望着皇帝离去的方向,脸色比刚才还要苍白几分。
暮色漫过宫墙时,王光缘才提着药箱从瑶光殿出来。
宫道上的灯笼已次第亮起,昏黄光晕里,瑶光殿周遭的侍卫仍如松柏般立着,玄色甲胄在夜色中泛着冷光。
偶有身着银龙劲装的飞龙卫步履匆匆掠过,腰间佩刀轻撞甲片,发出细碎的脆响,连晚风里都裹着几分说不清的焦灼。
他加快脚步往太医局赶,心头那股不安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坠着。这阵仗绝非寻常,飞龙卫向来只听陛下密令行事,这般频繁调动,定是宫里出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