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宸阳殿辨伪(2 / 2)

他指尖拂过册页上的字迹,指腹触到纸面完全没有墨腻感,脸色终是沉了几分,这仿造者竟连他常用的狼毫笔触感都仿得九分像,若不是他深知自己被陷害,怕也会疑心是记忆出了差。

“陛下请看。”他眉峰微挑,指尖点在“杨柳青”三字的起笔处,声音里添了几分急切,却仍不失条理,“臣幼年随家父学医,写药方时惯带沉缓笔锋,起笔必藏锋,收笔常带三分韵致,这是刻在骨血里的习惯。

可这字,墨色浮在纸面,连里子都没浸透,分明是刚写上去不久,臣近三日都在西郊处理乱葬岗的邪祟,白日勘祟、夜里录卷宗,连回府歇脚的功夫都少,哪有时间写这些东西?”

说罢,他直起身,目光对着帐幔,语气添了几分铿锵:“再者,臣与武子谏有血海深仇!陛下最是清楚的,况且如今是臣亲率御灵卫将他擒获押入天牢,此等不共戴天的仇敌,臣盼着他早日伏法都来不及,又何必冒灭门之险劫狱?这其中的矛盾,稍作推敲便知是伪造的陷阱!”

帐幔后的呼吸似顿了顿,金龙衣袖许久未动。

武德帝沉默良久,殿内静得能听见香炉里香灰簌簌坠落的声响。

明黄帐幔忽然微动,玄色龙袍的衣角在帐后若隐若现,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帝王特有的沉稳,却又藏着几分不容辩驳的锐利:“正月十三,你在飞龙卫暗牢停留一个时辰,武子谏当夜便从天牢失踪,这事,你抵赖不得。”

杨柳青心中气急而笑:这武德皇帝是得老年痴呆了吗?不是武子谏被折磨得要死了,他不想人家死,秘密把自己叫去救活人家,如今他倒是失忆了。

“臣不敢。”杨柳青坦然应声,目光迎着帐幔后的威压,没有半分闪躲。

“那日是陛下亲下口谕,说武子谏在牢中突发恶疾,咳血不止,令臣即刻去飞龙卫暗牢为他诊治,陛下念及案情未结,才许臣施救。”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笃定:“臣全程有庾指挥陪同,寸步未离暗牢。臣当时为武子谏用的药物还有银针用完后便交予飞龙卫值守侍卫封存,如今可去暗牢药柜查验。飞龙卫的值守记录上,也该写着臣入牢、出牢的时辰,庾指挥在场见证,亦可当场对质。”

话音落时,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立在殿角的韦盛。

杨柳青声音不高,却字字掷地有声:“只是……暗牢值守时辰、还有我去飞龙卫之事,皆是机密行事,寻常人根本无从知晓。能将这些细节摸得一清二楚,还能仿造出这般以假乱真‘罪证’的,绝非普通宫人内侍,必定是位高权重、能接触到飞龙卫密档之人。其不惜伪造证据构陷臣,所图必定不小。”

庾岳按剑的手也悄悄松了松,眉峰微蹙,杨监正这话,分明是在暗示幕后黑手藏在朝堂之上。

帐幔后的武德帝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裹在殿内的寒气里,听不出半分喜怒,倒让人的心都悬了起来:“御灵卫监正果然敏锐,一点便透。”

帐幔再次微动,金龙衣袖闪过微光,“只是证据在此,桩桩件件都指着你,朕总要当着众人的面问个明白,既给你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之后也好堵得住满朝文武的嘴。”

杨柳青不语,只静静立着。他知道帝王心思,既用他查案,又防他权过重,这场“审问”不过是试探。他有自保之力,纵使身陷囹圄,凭御灵卫的暗线也能脱身,可……

念头刚转到家人身上,一股寒意突然从脚底窜上天灵盖,指尖瞬间冰凉。

他想起昨日去看望他们时,母亲在廊下叮嘱他别忘了带新晒的陈皮,父亲坐在竹椅上抽着旱烟,说等他回来要杀只老母鸡补补。

那寻常巷陌里的烟火气,此刻却像悬在头顶的利剑,让他喉头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