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流民闯出一条生路后,镇邪塔前的沉寂便被彻底打破。
每日天刚破晓,便有各色人等聚在殿外,或踟蹰观望,或毅然迈步而入。
先是个衣衫褴褛的江湖客,腰间悬着柄锈迹斑斑的铁尺,袖口露出半截狰狞的刀疤。
他啐了口唾沫在手心,攥紧铁尺便踏入殿中,最后后竟真的走了出来。
虽一条腿拖在地上,血染裤管,却咧嘴笑着接过御灵卫递来的银钱,嚷嚷着“够老子喝半年好酒”。
紧接着,又有个穿青布道袍的老道士,背着柄桃木小剑,行囊里鼓鼓囊囊塞着黄符朱砂。
他入殿时神态肃然,出来时道袍被撕开一道大口子,发髻散乱,却死死护着怀里的罗盘,只淡淡说了句“符胆尚在”,便领了银钱去了药铺。
更奇的是个扛着锄头的老农,裤脚还沾着泥点,说是山里的“镇物”被他挖出来,特来试试深浅。
众人原以为他是说笑,谁知三日后竟真见他拄着锄头出来,只是半边身子都被黑气熏得焦黑,见了人便直摆手:“邪乎,太邪乎,再也不来了。”
每三日,必有一两人带着一身伤痕踉跄而出。
有的断了胳膊,有的瞎了眼睛,却都保住了性命,手里攥着御灵卫发的银钱,或喜或惧地离去。
至于日后能得什么职位,御灵卫只说“招录未毕,官阶待定”,任凭众人猜度。
围观的百姓渐渐看痴了。先前的恐惧淡了些,反倒添了几分惊叹,那殿中明明是鬼物盘踞之地,竟真有人能活着出来,还能得朝廷赏钱。
街头巷尾的议论也变了调,有说“这是朝廷在选真英雄”,有说“能从里头走出来的,日后定是大人物”,连带着那座阴森的大殿,都仿佛成了块试金石,引得更多人揣着心思,想去碰一碰运气。
日头一天天西斜,殿门前的石板路被踏得发亮,那些深浅不一的脚印里,藏着多少人的富贵梦,又埋着多少人的生死劫,怕是只有殿中的鬼物知晓了。
三伏天的日头毒得厉害,青石板路被晒得滚烫,脚踩上去都泛着灼意。
杨柳青刚跨出太医局那扇朱漆大门,后背就已被汗水浸出深色,走没两步,头顶槐树上聒噪的蝉鸣忽然没了声息,周遭静得有些反常。
他转头一瞧,吕明微正斜倚在对面的墙根下,道袍被汗水洇出淡淡的云纹,却依旧挺括。
他指间捏着枚金锞子,正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见杨柳青看来,才抬了抬眼皮,声音平淡无波:“杨御医今日下值早,正好,陪我去城西走趟。”
杨柳青抹了把额角的汗,瞥见那枚晃眼的金锞子,唇角勾了勾:“吕道长又在哪家‘化缘’来的好物?莫不是听闻今日御灵卫选拔,特意来亮家底的?”
吕明微指尖一顿,将金锞子随意抛进袖袋,发出轻响。“方才在路上帮人算准了卦象得到的赏钱 ”说着,他伸手拽住杨柳青的胳膊就往巷外走,力道却不重,“听说御灵卫监正使月俸百两,若真能谋个职,分你些打酒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