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烛火摇曳,武德皇帝正赤着上身倚在榻上,玄色中衣被随意搭在一旁,背脊上几道新添的伤口在火光下格外清晰。
最长的一道从肩胛划到腰侧,皮肉外翻着,却已不再大量渗血,确是些看着吓人的皮外伤。
“陛下。”杨柳青屈膝行礼,将药箱置于案上,取出青瓷药瓶与干净的棉絮。
他嗯了一声,目光仍落在帐外,那里隐约传来伤兵压抑的呻吟。
杨柳青拧干浸过烈酒的棉絮,开始处理伤口。
杨柳青手上一顿,将伤药均匀抹在伤口上。
药膏触肤即化,带着清冽的凉意,他能感觉到皇帝紧绷的肌肉微微松弛了些。
帐外传来铁锹入土的闷响,该是在掩埋阵亡的士兵,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上。
安置好皇帝的伤,他转身便扎进了伤兵营。
玄甲军伤亡惨重,草棚下横七竖八地躺着伤兵,有被利箭穿了肺腑的,有被马蹄踏碎了腿骨的,呻吟声此起彼伏。
杨柳青跪在泥地里,给断肢的士兵敷上接骨的黑药膏,又给内腑震荡的连接经脉,指尖被草药染得发乌,额角的汗珠子滚进眼里,涩得生疼也顾不上擦。
如此奔波了两日,队伍行进的速度慢得像蜗牛爬。
伤兵们颠簸在路上,伤势愈发沉重,连原本轻伤的也添了几分病气。
武德皇帝看着队伍后拖曳的长长伤兵队列,眉头拧成了疙瘩。
“报——”探马忽然疾驰而来,翻身跪地,“启禀陛下,前方三十里发现一处村落,虽人户不多,但房屋尚整,可暂歇!”
杨柳青跟着亲兵赶到村头时,正见炊烟从几户茅舍里袅袅升起。
村里的百姓早已避走,空出的屋舍正好安置伤兵。武德皇帝望着村口那棵老槐树,沉声道:“留一队亲兵护卫,伤兵全部留下养伤。传朕旨意,待大军抵京,即刻调拨最好的车马药材,接他们回家。”
临行前,杨柳青最后检查了一遍伤兵的药箱,将剩下的伤药分了大半给留下的军医:“这药每日敷一次,断不可省。”
车轮碾过石子路发出咯吱声,杨柳青回头望去,那小小的村落渐渐缩成一个黑点,在暮色里安静得像一幅画。
日头正烈,晒得路面蒸腾起滚滚热浪。武德皇帝骑在宝马上,那身曾映过血光的玄铁甲胄此刻蒙着厚厚的尘土,连鬓角的发丝都沾着灰沙。
他微微眯着眼望向远方,眼底的红血丝掩不住连日奔波的疲惫,可攥着缰绳的手依旧稳如磐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身后的玄甲军列着整齐的方阵,步伐踏在滚烫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震响。将士们的甲胄早已被汗水浸透又晒干,脸上结着盐霜,嘴唇干裂得起了皮。
马蹄声汇成的洪流震得地面发颤,扬起的黄尘遮天蔽日,连远处的城楼都变得模糊。
可当那熟悉的城墙轮廓终于撞入眼帘时,队列里还是响起了一阵压抑的骚动。
朝都的朱雀门早已洞开,门前的御道上,文武百官身着绛紫绯红的朝服,整整齐齐地跪了一地。
武德皇帝勒住马,望着那片黑压压的朝服身影,忽然抬手抹了把脸,将满脸的尘土与倦意一并拭去。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因久未好好说话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开道,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