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水包裹住身躯,将一路的风雪、泥污与血腥缓缓洗净,他闭眼靠在桶边,长舒一口气,神色凝重:“边境乱象频出,往后这一路,怕是凶险万分……但既已启程,断无回头之理。”
热水氤氲,模糊了面容,却掩不住他眸中的坚毅与决绝。
夜幕如墨,浓稠厚重地肆意蔓延开来。
凛冽寒风裹挟着暴雪,呼啸着冲撞老旧窗棂,那窗户不堪一击,“哐哐”作响得屋内烛火飘摇不定。
屋内,杨柳青面色惨白如纸,双唇毫无血色,却仍强撑着盘膝坐在床榻之上,闭目凝神疗伤。
他衣衫半敞,袒露出胸膛,其上淤青交错,还隐有几处乌黑瘢痕,正是那毒气肆虐过后的惨烈痕迹。
五脏六腑仿若被千万只毒蚁狠狠啮咬、反复腐蚀,每喘一口气,都似有钢刀在胸腹间来回搅割,痛意汹涌。
幸得体内尚有一股醇厚内气拼死护住心脉,才不至于让他曝尸雪地、魂归黄泉。
他眉头紧锁,额头冷汗如雨,顺着脸颊簌簌滚落,双手缓缓在身上的穴位游移,调动内气游走周身经络。
那股内气仿若灵动的灵蛇,小心翼翼地穿梭于受损脏腑间,一点点搜寻、缠裹着肆虐的毒气,而后抽丝剥茧般,一丝一缕将其缓缓抽出体外。
每逼出一分毒气,杨柳青便觉五脏六腑似卸掉一层枷锁,一阵久违的松快感油然而生。
时光匆匆,他在这小城已悄然休整了十几日。
身子虽说恢复了些许元气,但此次受伤着实太重,体内余毒未清,念气也不过恢复了三四成。
加之局势混沌不明,流言蜚语漫天,各方势力暗流涌动,去往边境之路凶险难测,他哪敢贸然启程。
这日,暖阳难得露了露头,照得小城有了几分生气。
杨柳青踱步来到一处热闹酒楼,拣了个角落位置坐下,点了几样小菜、一壶浊酒,看似漫不经心地吃喝,实则双耳竖起,留神捕捉周遭食客的闲谈,试图从中探听些有用消息。
这些日子,他每日都会这般在城中闲逛、打听,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酒过三巡,邻桌食客的细微谈论陡然闯入耳中:“诶,听说了吗?武德皇帝御驾亲征,已然抵达拓洲了,看样子是要亲自率兵冲锋陷阵,跟敌军拼个死活咯!”说话之人是个五大三粗的糙汉,满脸涨得通红。
同桌有人接话道:“要我说,咱这位皇帝陛下还真算有血性!如今这战局胶着,要是还窝在皇宫里头,等敌军一路打到家门口,咱可就全成亡国奴了!”这人边说边拍桌子,酒水溅得到处都是。
“嘘——小点声!”旁边有人神色慌张,急忙伸手捂住那人的嘴,压低声音呵斥道,“你不要命啦!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那糙汉满不在乎地嚷嚷:“怕什么!皇帝陛下此刻又不在朝都,天高皇帝远的,还能立马飞来割了我的舌头不成?”
同桌另一人冷哼一声,抬眼警惕地扫了扫四周,压低嗓音道:“那飞龙卫呢?你忘了这茬了?他们的耳目可遍布天下,你这话要是传进他们耳朵里,脑袋搬家都是轻的!”
此言一出,那口出狂言的糙汉瞬间噤若寒蝉,脸色“唰”地变得煞白,张了张嘴,愣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显然,他刚刚一时兴起,全然忘了飞龙卫那如鬼魅般无处不在、手段狠辣的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