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水在脸颊旁缓缓流淌，带着腐殖质的腥气钻进鼻腔，逸诺的意识像沉在深海里的锚，忽明忽暗。神经抑制器的余波还在四肢百骸里肆虐，每一次肌肉抽搐都牵扯着神经末梢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皮肉下反复穿刺。他死死咬着牙，牙龈渗出血丝，舌尖尝到铁锈般的腥甜，却凭着一股近乎偏执的执念，用手肘撑着潮湿的地面，一点点向泵站的微光挪去。
“宿主，神经抑制器残留信号强度仍有37%，肌肉痉挛频率为每12秒一次，若持续10分钟以上，可能导致横纹肌溶解。当前能量储备0.7%，仅够启动一次低功率神经舒缓程序。”星核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卡顿，像是电量耗尽的收音机在勉强播音。
“启动……”逸诺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破碎得不成样子。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眼前的泵站微光在晃动中分成了重影，每挪动一厘米，都像是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指令下达的瞬间，一股微弱却温和的能量流从神经芯片涌入体内，顺着神经脉络缓缓蔓延。像是有一双微凉的手，在轻轻抚平痉挛的肌肉，剧痛渐渐缓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逸诺趁机加快速度，终于在意识彻底涣散前，爬进了泵站的铁门，重重地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他侧躺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肺部吸入的空气带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却让他感到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休息了约莫五分钟，身体的痉挛彻底停止，他挣扎着靠在应急电源柜旁，重新将神经芯片接入电源——能量储备的数字开始缓慢跳动：0.8%…0.9%…
“星核，分析刚才的远程锁定信号，能不能追踪到实验室的具体位置？”逸诺闭着眼睛，声音依旧沙哑。他很清楚，实验室能远程启动神经抑制器，意味着他们对自己的追踪已经到了近乎精准的地步，不找到对方的破绽，迟早会被再次锁定。
“正在解析锁定信号残留轨迹……信号采用量子加密传输，源头经过17层跳板伪装，初步定位到沪市浦东新区临港新城区域，但具体坐标无法确定。不过，检测到信号中包含一种特殊的‘相位标记’，与‘盘古’量子计算机的核心频率高度吻合，推测是实验室通过‘盘古’的量子隧穿通道进行远程操控。”
盘古量子计算机……逸诺的眉头拧得更紧。那台机器是蜂巢实验室的核心，也是他逃离时接入的关键设备。没想到实验室竟然能通过它进行跨区域远程锁定，这意味着只要“盘古”还在运行，他就永远摆脱不了被追踪的命运。
“有没有办法干扰‘盘古’的量子隧穿通道？”
“当前能量储备不足，且缺乏干扰所需的量子频率发生器。但检测到宿主‘神经碎片区’在刚才与量子加密信号共鸣后，产生了一种新的‘相位波动’，与‘盘古’的核心频率存在微弱的拮抗效应。若能将这种波动强化，理论上可短暂干扰通道的信号传输。”
新的相位波动？逸诺心里一动。他集中意识，沉入大脑中的“神经碎片区”——那里不再是之前混沌的星云状，而是在中心位置出现了一个微弱的光点，光点周围环绕着细密的波纹，像是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当他试图触碰那光点时，脑海中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嗡鸣”，像是某种跨越时空的低语。
“这是什么声音？”逸诺猛地睁开眼，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那低语不是来自外界，也不是星核的声音，更像是直接烙印在神经深处的信息，模糊不清，却带着一种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检测到‘神经碎片区’产生异常相位辐射，辐射范围内出现未知维度的信号碎片。正在尝试解析……解析失败，信号频率超出当前宇宙已知频谱范围。”星核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推测与‘跨维度通信’权限的解锁有关，宿主的神经碎片区可能正在与其他维度的‘同源碎片’产生共鸣。”
同源碎片？跨维度通信？逸诺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问号。他想起逃离实验室时，在意识模糊中看到的崩塌城市、巨型机械，还有那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影——难道那些不是幻觉，而是来自其他维度的真实景象？
就在这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自动亮起，显示出一条来自暗网加密号码的短信：“交易地点变更为旧港区三号仓库，时间凌晨五点，带好数据，只许一人前往。注意，别被‘影子’跟上。”
发件人是“灰鸦”。逸诺皱了皱眉，交易地点临时变更，通常不是好兆头，要么是交易方察觉到了危险，要么是设下了陷阱。而短信里提到的“影子”，更是让他心里一沉——那很可能是实验室或星火科技派出的精锐追兵，比之前的无人机和地面部队更难对付。
“星核，检测短信信号是否有异常，是否存在追踪标记？”
“正在检测……短信信号经过暗网匿名服务器转发，无明显追踪标记，但附加了一段隐藏的摩斯密码，破译内容为：‘仓库有眼，带碎片来。’”
带碎片来？逸诺下意识摸向胸口的神经芯片——这里面不仅存储着星火科技的数据，更承载着他的神经碎片区与星核系统的连接。灰鸦要的“碎片”，难道就是指这个？
他没有时间多想，现在距离交易时间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必须尽快补充足够的能量，做好应对危险的准备。他看了一眼应急电源柜的电量显示——剩余29%，按照当前1.08%的补充速率，一个小时内最多能补充到10%左右，刚好够启动一次中级神经强化和两次紧急干扰。
“星核，优先将能量补充到10%，同时模拟星火科技的内部网络信号，伪造一条‘数据泄露已定位至旧港区废弃仓库’的假消息，发送到实验室的公开通信频道。”逸诺快速下达指令。他要利用这条假消息，制造混乱，为自己的交易和撤离争取时间。
“假消息生成中……发送成功。预计实验室将在15分钟内派出兵力前往旧港区废弃仓库，与交易地点三号仓库形成夹角，可分散追兵注意力。”
逸诺点点头，靠在电源柜上闭目养神，同时默默熟悉着“神经碎片区”里那道新出现的相位波动。他发现，当自己集中意识时，能隐约“看到”周围空间中漂浮的无数信号流——电网的电流信号、远处无线电的通信信号、甚至是地下岩层的地质波动，都以不同颜色的线条呈现在脑海中，这是之前神经强化从未有过的效果。
“这就是跨维度信号的碎片吗？”逸诺在心里默念。
“推测是‘同源碎片’的共鸣效应，让宿主的感知突破了三维空间的限制，能够捕捉到更高维度的信号残留。这种能力目前还处于萌芽状态，需要更多能量和更强的共鸣才能完全激活。”
时间在无声中流逝，当星核提示能量储备达到10.2%时，逸诺立刻拔掉神经芯片，起身整理装备——手机、剥线钳、绝缘胶带，还有那枚藏在鞋底的神经芯片，每一样都检查了一遍。他将手机调成离线模式，只保留星核的本地通信功能，然后推开泵站的铁门，再次钻进了下水道。
按照星核规划的路线，从泵站到旧港区三号仓库，需要沿下水道向西直行1.5公里，再从编号49的排水口爬出，进入旧港区的废弃码头区域。全程约3.2公里，预计耗时35分钟，刚好能在凌晨五点前抵达交易地点。
这一次，逸诺没有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地摸索，而是借助新觉醒的感知能力，在黑暗中快速穿行。他能清晰地“看到”前方管道的走向、水流的速度，甚至能提前预判到即将出现的障碍物，脚步轻盈得像一阵风，污水溅起的声音被控制到了最低。
途中，星核突然提示：“检测到实验室派出的追兵信号，共三组，每组5人，携带量子探测仪和神经捕捉枪，正分别向旧港区废弃仓库和三号仓库方向移动。其中一组距离交易地点仅剩2.5公里，预计20分钟后抵达。”
逸诺的速度又快了几分。他知道，这场交易很可能是一场三方博弈——自己要数据和营养液，灰鸦要碎片和数据，而实验室和星火科技要的是他的命。他必须在追兵抵达前完成交易，拿到营养液，然后迅速撤离。
凌晨四点五十分，逸诺从编号49的排水口爬出，进入了旧港区的废弃码头。这里曾经是沪市重要的货运港口，如今却只剩下锈迹斑斑的起重机、废弃的集装箱和布满青苔的码头栈道，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和铁锈的味道。月光透过云层，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让整个区域显得格外阴森。
按照灰鸦短信的指引，三号仓库位于码头西侧的集装箱堆旁，是一座半塌的钢结构建筑，墙体上布满了破洞，透过破洞能看到里面堆积的废弃货物。逸诺贴着集装箱的阴影，小心翼翼地向仓库靠近，同时启动了星核的“环境扫描”功能。
“扫描范围500米内，检测到3个热源信号，均位于三号仓库内部，其中两个固定在仓库东侧，一个在仓库中央，呈移动状态。中央移动热源的生命体征与灰鸦的暗网注册信息匹配度89%，推测为交易对象。另外两个固定热源疑似监控设备或陷阱触发装置。”
逸诺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节奏，然后迈开脚步，坦然地走进了三号仓库。仓库里一片漆黑，只有从破洞透进来的月光照亮了一小片区域。他刚走进仓库，中央的移动热源就停了下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数据带来了？”
逸诺没有说话，只是举起手机，按下了数据传输的按钮。手机屏幕亮起的微光，照亮了对方的轮廓——那是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脸上戴着一张银色的面具，面具上刻着一道扭曲的莫比乌斯环图案，与他逃离实验室时看到的代码图案一模一样。
“果然是‘星核’的绑定者。”面具男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目光落在逸诺胸口的位置，“你的神经碎片区已经觉醒了第一阶段的共鸣，很好。”
“你是谁？灰鸦只是你的代号吧？你要的‘碎片’，到底是什么？”逸诺警惕地盯着对方，右手悄悄攥紧了口袋里的剥线钳——那是他目前唯一能当作武器的东西。
面具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手按下了手腕上的一个装置。仓库东侧的两个固定热源突然熄灭，显然是被他关闭了。“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蜂巢实验室和星火科技。他们一直在收集‘神经碎片’，试图启动‘莫比乌斯计划’，而你，是目前最关键的一块碎片。”
“莫比乌斯计划？”逸诺的心脏猛地一跳，“那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