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蔓月被捕、林氏覆灭的消息,如同最后一记重锤,将连日来笼罩在澜苑上空的阴霾与血腥气,彻底砸实、沉淀。尘埃以一种残酷的方式落定,所有的威胁与噪音仿佛在一夜之间被强行抹去,只留下一片死寂的、被严密控制下的“安全”。
陆瑾寒肩胛的伤在顶级医疗资源的照看下,很快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淡的疤痕,成为那场风暴在他身上留下的唯一可见印记。他恢复了往日的工作节奏,早出晚归,西装革履,依旧是那个掌控庞大商业帝国的冷酷掌权者。只是澜苑的安保等级再未下调,无声地宣告着某些东西已彻底改变。
苏晚的生活似乎也回到了原有的轨道。工作室重新运作,订单稳步推进,她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创作,试图用工作的充实来填补内心的空洞与茫然。团团一天天长大,越发活泼可爱,成了澜苑里唯一不受外界影响、依旧欢声笑语的源泉。
然而,有些东西,终究是不同了。
苏晚不再像过去那样,对陆瑾寒的存在感到纯粹的压迫与抗拒。那种恨意,在经历了共同的敌人和目睹他为保护团团所展现出的、近乎毁天灭地的疯狂后,变得复杂难辨。恐惧依旧存在,却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的东西。是感激?是依赖?还是别的什么?她分不清。
她开始留意他的一些细微之处。留意他回家时,身上是否带着疲惫;留意他用餐时,偏好的菜式;甚至在他晚归的深夜,她会不由自主地留意楼下引擎的声响。
这种变化是潜移默化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明确察觉,直到某个瞬间,猛然惊觉。
这天晚上,陆瑾寒难得没有应酬,准时回了澜苑。晚餐时,气氛依旧是惯常的安静。团团坐在特制的高脚椅上,挥舞着小勺子,吃得满脸饭粒,咿咿呀呀地试图参与“大人”的对话。
陆瑾寒沉默地用着餐,姿态优雅,面无表情。
苏晚低头默默吃着,眼角的余光却不自觉地瞥向他。他今天似乎有些不同,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用餐的速度也比平时稍慢。
是公司遇到麻烦了吗?还是伤口并未完全恢复?
这个念头冒出来,让她自己都愣了一下。她什么时候,开始会关心这些了?
就在这时,陆瑾寒放下了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目光抬起,落在了苏晚身上。
那目光很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力,让苏晚瞬间绷紧了神经。
“工作室,”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低沉平稳,“下个月有个国际设计师交流峰会,在巴黎。主办方发出了邀请。”
苏晚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有些愕然地抬起头。他怎么会突然跟她提这个?
“你的名字在受邀名单上。”他继续说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陈铭会安排好行程和随行人员。”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国际设计师交流峰会……这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机会,是能够让她真正站在行业前沿,拓展视野和人脉的绝佳平台。以她工作室目前的规模和名气,正常情况下,几乎不可能收到这样的邀请。
是他做的吗?像之前解决林蔓月、肃清障碍一样,不动声色地为她铺好了路?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被认可的细微喜悦,有对机会的渴望,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无形之手推着前行的、身不由己的窒息感。
他给予她一切,资源、保护、甚至机遇。
代价是什么?
是那句他未曾收回的“留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