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卧的床垫柔软得仿佛能将人吞噬,却无法给予苏晚丝毫安宁。她在黑暗中睁着眼,感官被无限放大。中央空调细微的运行声,窗外遥远模糊的车流声,甚至自己血液在血管里流淌的鼓噪,都清晰可闻。这个空间太静了,静得能听见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的搏动,像为一场无期徒刑敲打着节拍。
辰星睡熟时恬静的眉眼,栖水镇雨后青石板路湿润的气息,周明沉默递来的那杯温茶……这些画面如同倔强的野草,在她荒芜的心田里疯狂滋生,又被她强行一根根拔除。不能想。想一次,心就钝痛一次,那好不容易筑起的、名为“麻木”的堤坝,就会松动一分。
她必须“适应”。
像陆瑾寒要求的那样,适应这个没有温度、没有声音、没有未来的囚笼。
天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将房间染上一层灰蒙蒙的亮色时,苏晚便起了床。她动作很轻,如同幽灵。洗漱,换上昨天那套唯一的衣服。公寓里没有为她准备任何替换衣物,这无声地昭示着她“暂住”的、不被期待的身份。
她走出房间,客厅里空无一人,主卧的门依旧紧闭。她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塞满了各种进口食材和饮品,琳琅满目,却冰冷整齐得像超市货架。她拿出鸡蛋、吐司和牛奶,开始准备早餐。
动作熟练,却带着一种机械的精准。这不是为了享受烹饪乐趣,也不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而是一项必须完成的、维持基本生存的任务。像程序设定好的机器。
当她将煎好的鸡蛋和烤好的吐司端上餐桌时,主卧的门开了。
陆瑾寒走了出来。他穿着熨帖的白色衬衫,领口微敞,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似乎刚洗过澡,头发还有些潮湿,整个人散发着清冽的气息和一种居于上位者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他的目光扫过餐桌上的早餐,又落在垂手站在一旁、低眉顺目的苏晚身上,没有任何表示,径直在餐桌主位坐下。
苏晚在他对面坐下。
沉默地开始用餐。
他吃得很快,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目的明确的效率。吃完,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目光再次落到苏晚身上,她盘子里的食物几乎没动。
“不合胃口可以换。”他的声音没什么情绪,像是在处理一件公务,“但不要浪费。”
苏晚拿起筷子,强迫自己将剩下的食物塞进嘴里。胃里一阵翻涌,她用力咽了下去。
他用完餐,起身。走到客厅,拿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
“今天会有人送一些你的日常用品过来。”他一边穿着外套,一边说道,没有看她,“包括衣服。缺什么,跟送东西的人说。”
“嗯。”苏晚低低应了一声。
他整理好衣袖,终于将目光正式投向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带着审视和一种冰冷的、划定界限的意味。
“记住你的活动范围。不要做任何……无谓的尝试。”
说完,他转身,走向玄关。密码锁开启又合拢的声音再次响起,公寓里重新只剩下苏晚一个人。
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寂静重新笼罩下来。
她维持着坐在餐桌旁的姿势,许久没有动。直到确认他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才缓缓松懈下紧绷的脊背,一种深深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她站起身,开始收拾餐具。水流冲刷着光洁的盘碟,发出哗哗的声响,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活跃的声音。她洗得很慢,很仔细,仿佛这项枯燥的工作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与真实世界连接的绳索。
收拾完厨房,她在这个巨大的、空旷的牢笼里漫无目的地踱步。客厅,餐厅,健身房,甚至那个她被明令禁止进入的主卧门口……每一个角落都透着冰冷的奢华和极致的整洁,也透着一种毫无人气的疏离。
她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如同玩具模型般的车辆和行人。阳光很好,洒在建筑物上,泛着刺目的光。自由明明近在咫尺,却被一层坚不可摧的玻璃无情隔绝。
她尝试着去推了推窗户,果然如陈铭所说,只能打开一条极窄的、连手掌都无法伸出去的缝隙,用于通风。真正的出口,只有那扇需要密码和指纹的大门。
她退回客厅,坐在沙发上。电视遥控器就在手边,但她没有打开。那喧闹的虚假声音只会让这寂静显得更加空洞。
时间慢得如同凝固的琥珀。
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响了。
苏晚起身,透过猫眼看到是陈铭,他身后跟着两个推着挂满衣服的移动衣架和抱着几个箱子的工作人员。
她打开门。
陈铭指挥着工作人员将东西搬进来。衣服大多是奢侈品牌,款式简约,颜色素净,符合陆瑾寒一贯的审美,或者说,符合他对身边物品“得体”的要求。箱子里是全新的内衣、睡衣、护肤品和化妆品,一应俱全,都是顶级品牌。
“苏小姐,这些是陆总吩咐送来的。您看看是否合适,或者还需要什么。”陈铭公事公办地说。
苏晚看着那些昂贵却陌生的衣物,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