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49章:生母的过往
深秋的午后,法国南部普罗旺斯小镇的阳光,像被揉碎的金箔,透过庄园书房那扇彩绘玻璃,在胡桃木书架上投下斑斓的光影。玻璃上的图案是铃兰与藤蔓缠绕,阳光穿过时,蓝的、紫的、白的光斑落在书脊上,给那些旧书镀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庄园里的梧桐叶正落得尽兴,金黄的叶子乘着微风,从敞开的落地窗飘进来,有的落在铺着暗纹波斯地毯的地板上,有的轻轻擦过书桌边缘,像在无声地叩门,提醒着这里藏着的时光故事。
林晚站在书架前,指尖轻轻拂过一排排旧书。书脊上的烫金字体大多已经褪色,《本草纲目》的“草”字缺了一角,《西方经济学原理》的烫金边缘泛着浅棕,却每一本都被打理得一尘不染——这是苏清媛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当年在江城老宅,林晚就见过母亲把看完的书摊在膝头,用软布细细擦拭书脊,再按学科类别、出版年份,整整齐齐地归位。她这次专程飞来法国,就是想把母亲留在庄园的遗物整理妥当:一部分医学典籍和公益相关的书籍,捐给小镇上的公益图书馆,让母亲的知识能帮到更多人;另一部分带着私人回忆的物件,比如母亲常戴的珍珠胸针、手写的笔记,带回江城,放进家里的陈列柜,让孩子们也能感知到外婆的痕迹。
陆哲原本执意要陪来,怕她一个人面对旧物伤感,却被林晚轻轻劝回:“阿哲,你帮我在家照看星辰和念念就好,我想跟妈妈单独待一会儿,跟她说说话。”出发前,她还特意在行李箱里放了母亲生前最爱的檀香薰,此刻书房里正飘着淡淡的香气,和记忆里母亲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让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书架最上层,放着一摞深蓝色封面的精装医学典籍,是苏清媛年轻时在哈佛医学院的教材。林晚踮起脚,伸手去够最上面那本《临床肿瘤学》,指尖刚触到书脊,却意外碰到了一个硬硬的、带着弧度的东西——藏在典籍后面的木盒,只有巴掌大小,盒身是浅棕色的胡桃木,表面刻着细小的铃兰花纹,花瓣的纹路细得能看清脉络,正是苏清媛一辈子最爱的花。
林晚的指尖顿住,记忆突然像被按下了播放键:五岁那年在江城老宅,她曾躲在门后,看到母亲把一枚刻着“晚”字的银镯子放进类似的木盒里,当时母亲坐在梳妆台前,阳光落在她的发梢,她轻轻摸着盒子,笑着说“这是给晚晚的宝贝,等她长大就给她”。后来她被送到乡下大姑家,再没见过那只银镯子,也渐渐忘了这个木盒,没想到时隔二十多年,会在母亲的海外庄园里重逢。
她搬来一张木凳,小心翼翼地踩上去,把木盒从典籍后面取下来。盒子很轻,却带着岁月的厚重感,盒锁是黄铜材质,已经泛了绿锈,轻轻一掰就开了——一股淡淡的檀香立刻飘了出来,比书房里的香薰更浓郁,带着陈旧纸张的气息,是母亲常用的那款印度老山檀,当年母亲说“这味道能让人安心”。
木盒里没有她记忆中的银镯子,只有一本深棕色封面的日记,封面上用钢笔写着“清媛”两个字,字迹娟秀,笔锋却带着几分刚劲,不像寻常女子的柔媚,倒有几分医学从业者的严谨。日记的边角已经磨损得有些起毛,书脊处用棉线重新装订过,显然被翻阅过无数次。扉页夹着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二十多岁的苏清媛穿着白色连衣裙,坐在老宅的海棠树下,怀里抱着襁褓中的林晚,婴儿的小脸皱巴巴的,苏清媛却笑得眉眼弯弯,眼底的温柔像要溢出来,连鬓边的碎发都透着欢喜。
林晚抱着日记,坐在书桌前。书桌是母亲当年用的红木书桌,桌面还留着淡淡的钢笔划痕,是母亲演算医学公式时留下的。她轻轻翻开日记,纸张已经有些发脆,指尖一碰就怕碎了,钢笔字迹却依旧清晰,蓝黑色的墨水带着时光的温度,一行行、一页页,慢慢揭开她从未知晓的、母亲的一生。
“1998年3月15日,阴。
今天把晚晚送到乡下姑姑家了。车子开了三个小时,她一直睡得很熟,小脸红扑扑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呼吸轻轻的,吹在我手背上,痒得我心都软了。我蹲在姑姑家的门槛外,看了她快一个小时,手指好几次想伸过去摸她的脸,却又硬生生缩了回来——我不能再靠近她了。
家族里的‘诅咒’已经开始显现,大哥的外贸公司昨天突然宣布破产,欠了一屁股债;二姐的孩子刚出生就查出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要长期治疗。我怕这厄运传到晚晚身上,她那么小,那么软,不该承受这些。姑姑是个好人,心软,会把她照顾好的,比我这个没用的妈妈强。
走的时候,我把她最喜欢的小熊玩偶放在枕头边,玩偶里缝了一张小纸条,写着‘妈妈爱你’,却没敢署名。我怕姑姑看到,也怕自己看到会舍不得。车子开远的时候,我从后视镜里看到姑姑抱着晚晚站在门口,她好像醒了,小脑袋转来转去,像是在找我。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却不敢停车,只能咬着嘴唇,让司机开快点。
晚晚,对不起。”
林晚的指尖停在“对不起”那三个字上,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砸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了细小的墨痕。她一直以为,母亲当年是因为忙着创业,没时间照顾她,才把她送走;甚至在小时候,还偷偷怨过母亲“不爱自己”。直到此刻,才知道母亲的离开,全是因为不敢言说的恐惧——怕“诅咒”伤害她,怕自己的存在会毁了她的童年。她想起小时候在大姑家,每年生日都会收到一个匿名包裹,里面有新裙子、玩具,还有一本儿童绘本,绘本的扉页总会用铅笔写一句“要开心长大”,原来那些包裹里,藏着母亲不敢露面的思念。
“2000年5月20日,晴。
今天创业遇到了大麻烦。之前谈好的投资人突然撤资,说‘女性做生物医药不靠谱’,团队里的核心研发人员也走了一半,留下的人眼神里都是犹豫。我在办公室里熬了一整夜,烟灰缸里的烟蒂堆成了小山,窗外的天从黑慢慢变亮,街灯一盏盏熄灭,我手里一直攥着晚晚的照片——是姑姑寄来的,她站在乡下的油菜花田里,扎着两个小辫子,笑得露出了两颗小虎牙,像一束光,照得我心里亮堂堂的。
我不能放弃。我要赚更多的钱,建立足够强大的商业帝国,才能有能力保护晚晚,才能有一天,不用再躲躲藏藏,堂堂正正地把她接回身边。可我又怕,等我真的成功了,她已经不认识我了,已经习惯了没有妈妈的生活。
中午吃了一碗泡面,胃里不舒服,却没时间去医院。桌上的项目计划书改了第七版,每一页都写满了修改痕迹,有的地方还沾着几滴眼泪——不是因为累,是因为想晚晚了。她现在应该上幼儿园了吧?会不会自己吃饭?会不会被小朋友欺负?姑姑会不会忘了给她扎辫子?
晚晚,再等等妈妈。”
日记这一页的夹页里,藏着一张皱巴巴的便签,是当时的项目计划书草稿,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修改意见,红色的“重点”、蓝色的“待确认”、黑色的“紧急”,字迹潦草却认真,右下角还有几滴已经干涸的泪痕,晕开了“生物医药”四个字。林晚把便签贴在胸口,心疼得厉害。她想起自己三年前继承遗产时,面对星辰科技、康泰医疗的烂摊子,也曾在办公室里熬到深夜,也曾对着报表掉眼泪;想起推动ct-002抗癌新药研发时,被无数专家质疑“不可能成功”,也曾咬着牙坚持。原来母女俩,在不同的时光里,都曾在商业与责任的浪潮里,独自咬牙扛过最难的时刻。
“2005年9月10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