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辩论法五则(1 / 2)

没有过多的繁文缛节,问道会直接切入核心环节。

一开始,是年轻学子们之间的激烈辩论。他们所讨论的话题,多是关于经义的阐释、诗词的品鉴以及心性的修养。这些讨论虽然不乏精彩之处,引得众人的才气如光华般闪烁,但在方炎听来,这些观点大多局限于章句之间,或者流于空谈心性,与现实生活中的民生问题以及家国天下的大事相距甚远。

面对这样的情况,方炎始终保持沉默,宛如一块礁石稳稳地立在汹涌的浪涛之中,不为所动。

高台之上,王伦的目光偶尔扫过方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时间流逝,日上中天。 终于,一位出身江南书香门第的年轻进士,在论及“格物致知”时,试图引入一些墨家机关术的观察心得,以证“格物”之广博。话音刚落,便引来一片质疑。

“荒谬!格物乃是为穷究天理,明心见性!岂能与奇技淫巧混为一谈?”一位中年翰林厉声反驳。 “然也!《大学》有云:‘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此物乃心中之理,非匠人所格之实物也!”另一人附和。 那年轻进士面红耳赤,试图争辩:“可是…朱子亦曾言,‘盖天下之事,皆谓之物’,观枯槁草木,亦可悟生生之理,为何观察机关运转,便不是格物?”

“强词夺理!此物非彼物!心性之本,岂是齿轮杠杆可比?” 争论渐起,却始终围绕着“物”的定义打转,陷入僵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引经据典,却如同在迷雾中打转,越辩越不明。

就在此时,一个平静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诸位之争,可是在论‘格物’之‘物’,究竟何指?”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方炎不知何时已睁开双眼,目光清亮,正望向争论的中心。

场间顿时一静,随即泛起一阵低低的骚动。他果然还是开口了! 那中年翰林冷哼一声:“方侯爷亦有高见?莫非兵家杀伐之术,也可称之为‘格物’?”语带讥讽。

方炎不以为然,缓缓起身,走到场中环顾四周,朗声道:“高见不敢当。只是见诸位争执不下,忽有所感。诸位所争,看似字义,实则乃是认知世界之方法迥异。”

“哦?何为认知世界之方法?”王伦的声音从高台上传来,带着审视的味道。他终于等到机会了。

方炎向高台微一拱手,从容道:“王先生。诸位认为‘格物’之物,仅是心中天理,而非外物实体。故而认为格机关之术,便是偏离圣道。然则,敢问诸位,心中之‘天理’,又从何而来?可是生而知之?”

“自然是读圣贤书,修身体悟而得!”有人答道。

“圣贤书中的道理,又是从何而来?”方炎追问。

“这……自是古之圣贤,观察天地万物,体察人伦世事,而后得出的至理!”

“既然如此,”方炎目光湛然,“圣贤可通过观察外物、体察世事而得‘天理’,为何我等后人,却只能闭门读死书,空谈心性,而不能效法圣贤,亲自去‘格’那外物实事,以求真知呢?莫非圣贤之道,是让我等一代不如一代,只知因循守旧,不敢越雷池半步吗?”

一连数问,如同重锤,敲在众多儒生心头!许多人一时语塞。

王伦面色一沉,喝道:“巧言令色!圣贤已备述万事之理,吾辈只需潜心研读,躬行实践即可,何须再标新立异?观察外物,沉迷杂学,只会玩物丧志,偏离修养心性之根本!此乃舍本逐末!”

“王先生此言,请恕方炎不敢苟同!”方炎声音陡然提高,目光如炬,直视高台,“圣贤之伟大,在于他们开辟了认知世界的道路,而非穷尽了所有真理!若按王先生之说,后世子孙只需背诵祖宗遗训便可高枕无忧,那我人族文明何以进步?礼乐何以演变?王朝何以更迭?若万事之理早已穷尽,那我等今日坐于此地‘问道’,所问又是何‘道’?岂不是多此一举!”

“哗——!”场下顿时一片哗然。这番言论,简直是在质疑儒家道统的绝对权威!

“狂妄!” “悖逆之言!” 不少守旧儒生纷纷呵斥。

王伦气得胡须微颤,猛地站起:“方炎!你休要胡言乱语,混淆视听!圣贤之道,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亘古不变!岂容你妄加揣测!你口口声声认知、真理,无非是想为你兵家杀伐、百家杂学张目!坏我儒家纯正之道!”

“王先生!”方炎毫不退让,声音铿锵如金铁交鸣,“您口口声声说圣贤之道亘古不变,那我请问,孔子编撰《春秋》,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事,褒贬善恶,可曾说过后世万事皆可依样画葫芦?亚圣倡‘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可曾说过后世君王只需照搬其言便可治国平天下?圣贤所言,乃是道理,是方法!而非束缚后人思想的僵死教条!”

他环视全场,看到许多年轻学子眼中露出思索甚至赞同的光芒,继续道:“若认知世界的方法只有闭门读书、空谈心性这一条路,那我华夏何时能有《甘石星经》以窥天道运行?何时能有《神农本草》以疗百姓疾苦?何时能有《孙子兵法》以御外侮、保家国?难道这些,都不是‘道’的一部分吗?难道这些先贤,都偏离了圣道吗?!”

连续的质问,引动才气,声音在广场上空回荡,震人发聩。许多年轻学子听得心潮澎湃,他们早已对僵化守旧的学风有所不满,方炎的话简直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说得好!”人群中,忽然有人忍不住高声叫好,正是一位墨家弟子。紧接着,又有几家百家的年轻传人出声附和。

王伦脸色铁青,指着方炎:“强词夺理!歪理邪说!你…你这就是诡辩之术!非君子坦荡之道!”

“诡辩?”方炎忽然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冷意,“原来在王先生眼中,遵循事实与逻辑,便是诡辩。那好,今日方炎便与诸位论一论,何为‘辩’,何为‘证’!何为获取真知、明辨是非之法!”

他深吸一口气,识海之中,兵戈文宫大放光明,文思泉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知识沉淀,与这个世界的才气修为、兵家智慧,在此刻完美融合。

他朗声道:“既然诸位认为我方才所言是‘诡辩’,那我便请问诸位,当两位贤者对一个道理各执一词,如何判定谁对谁错?是比谁引用的圣贤语录更多?比谁的嗓门更大?比谁的官职更高、文位更尊?还是说,应该有一套超越个人喜好、超越门户之见、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评判标准?”

这个问题,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这是百家争鸣千百年来都无法彻底解决的难题!

“自然是…以圣贤之道为准绳……”一个儒生迟疑地说。 “若双方都声称自己符合圣贤之道呢?”方炎立刻追问。

“这……”儒生语塞。

“再者,圣贤亦有其时代局限,若遇到圣贤未曾言明的新事物,又当如何?”方炎抛出问题 。

全场寂然。连高台上的周濂溪也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方炎踏步上前,声音传遍全场:“今日,我便抛砖引玉,提出一法,名曰《辩论法》!此法并非终极真理,仅为一探究真理之工具,旨在厘清思维,明辨是非,以求真知!”

他话音未落,周身才气已不由自主地鼓荡起来!玄色深衣无风自动,识海中的文心烈阳疯狂旋转,竟引动学宫上空汇聚的才气云涡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