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那令人窒息的死寂,最终被别墅外骤然响起的、如同地狱熔炉开闸般的巨大噪音狠狠撕裂。
呜——呜——呜——!!!
先是几声尖锐得不似人声的汽车警报嘶鸣,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划破夜空。紧接着,仿佛被无形的指挥棒猛然挥下,整个王家别墅区,不,是整个临近的别墅群,所有车辆的警报器像是被集体按下了同一个疯狂开关!尖锐、嘶哑、带着金属摩擦扭曲的啸叫声汇聚成一股狂暴的声浪洪流,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窗户玻璃在声波的冲击下剧烈震颤,发出令人牙酸的嗡嗡共鸣。
“妈的!又搞什么鬼?!”陈国栋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噪音震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对着地下室门口的方向怒吼,声音却被淹没在狂乱的声潮里。
林晚手中的检测仪屏幕瞬间被代表声波能量的红色峰值完全覆盖,尖锐的警报蜂鸣甚至穿透了外面的噪音。“次声波!260hz叠加高频杂波!强度……爆表了!”她几乎是吼出来的,金丝眼镜后的脸色煞白,“所有电子设备……要完了!”
话音未落,地下室那盏唯一提供光源的、悬挂在梁上的老旧白炽灯泡,猛地发出“滋啦”一声刺耳的悲鸣!灯丝如同垂死挣扎般爆发出最后一道刺目的白光,随即彻底熄灭!整个地下室瞬间被浓墨般的黑暗吞噬,只剩下陈国栋慌乱中扫动的手电光柱,以及林晚手中仪器屏幕那点微弱的、疯狂闪烁的蓝光。
几乎在灯光熄灭的同一秒,秦战别在战术腰带上的警用对讲机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接着屏幕闪烁了几下,彻底黑屏。陈国栋掏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随即扭曲成一片毫无意义的彩色乱码,机身滚烫。
绝对的黑暗和狂暴的噪音如同两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那警报的啸叫不再仅仅是刺耳,它们在狂乱的叠加和扭曲中,竟然诡异地、一点点地……拧成了一股熟悉的、带着金铁杀伐之气的旋律!
呜——呜——咚!呜——呜——锵!
断断续续,扭曲变形,如同用生锈的刀剑在破锣上刮擦,但那雄浑悲壮的节奏,那千军万马踏破山河的气势轮廓,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不容错辨!
《秦王破阵乐》!
那首象征着帝国武功、铁血征伐的唐代军乐,此刻正由整个别墅区数百辆陷入疯狂的汽车警报器,用最诡异、最亵渎的方式,在深夜奏响!这扭曲的乐章穿透墙壁,在黑暗和混乱中回荡,仿佛有无形的古代军阵踏着现代的钢铁残骸,在向这座城市发出冰冷的战书!
“草!”陈国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完全颠覆认知的景象让他几乎握不住手电筒,光柱在墙壁上疯狂地抖动,“警报器……在……在合奏?!”
“不是合奏!是干扰!是控制!”林晚的声音在鬼乐的间隙中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崩溃边缘的冷静,“特定频率的次声波和电磁脉冲干扰了警报器芯片!它们在强迫所有接收器播放同一个预设的音频片段!有人在操控这一切!”她猛地看向秦战脚边,那个被秦战掰开冰层、管家尸体手中紧握的染血玉币。那枚小小的玉石,在陈国栋手电光柱的扫射下,正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却令人心悸的幽绿色荧光!它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为这荧光而产生了细微的、水波般的扭曲。
“那东西!是源头也是放大器!”林晚瞬间明白了,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豹,猛地扑向自己那个硕大的、塞满各种奇怪设备的背包,“不能让它暴露在这种强度的混乱场里!它会引来更可怕的东西!或者直接毁了!”
她几乎是粗暴地扯开背包,从里面拽出一个折叠得方方正正、闪烁着银灰色金属光泽的厚重布料包裹。动作迅疾如风,没有丝毫犹豫。她用力一抖,那包裹“哗啦”一声展开——竟是一顶结构紧凑、支架呈伞骨状的折叠帐篷!帐篷的布料并非寻常的尼龙或帆布,而是由无数细密的金属丝线经纬交织而成,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冷硬的、非自然的微光。
“帮忙!”林晚对着离她最近的陈国栋吼道,声音盖过了鬼乐的喧嚣。她将帐篷的中心支柱猛地往地上一顿,咔哒一声轻响,自动锁死。同时双手抓住帐篷边缘的金属骨架,用力向上撑起!
陈国栋被这女人的爆发力惊了一下,下意识地丢开已经没什么用的手电筒,扑过去帮忙。两人合力,动作带着一种与时间赛跑的疯狂。金属骨架在黑暗中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和咔咔的锁定声。几秒钟,仅仅几秒钟!一顶不到两米高、占地约四平方米的银灰色金属帐篷,如同一个坚固的碉堡,硬生生地矗立在地下室中央,将管家那具诡异的冰雕和他手中紧握的染血玉币,牢牢地罩在了里面!
就在帐篷合拢拉上最后一道拉链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蜂鸣从帐篷内部响起。帐篷那金属丝线交织的外壁,瞬间流过一层淡蓝色的、如同静电般跳跃的光弧!光弧迅速稳定下来,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笼罩着整个帐篷的淡蓝色光罩。光罩微微波动着,如同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肥皂泡,将帐篷与外界狂暴混乱的能量场强行隔离开来。
奇迹般地,那震耳欲聋、令人发疯的《秦王破阵乐》合奏声,在帐篷被光罩笼罩的瞬间,被大幅度地削弱、隔离了!仿佛有人突然关上了一道厚重的隔音门。虽然依旧能听到外面鬼乐的嘶吼,但已不再是那种能撕裂耳膜、震荡灵魂的强度,变成了一种沉闷的、遥远背景噪音。
“电磁屏蔽帐篷!军用级!法拉第笼原理!”林晚背靠着冰冷的帐篷金属壁,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金丝眼镜都滑落到了鼻尖,“只能撑……撑十五分钟!这能量场太强了!干扰源不止一个!”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手中仪器,屏幕上代表帐篷能量消耗的曲线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下滑。
陈国栋也靠着帐篷瘫坐下来,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地看着那层散发着微弱蓝光的光罩。这玩意,简直是黑暗和疯狂中的唯一孤岛。
然而,秦战却没有靠近这暂时的避风港。
在帐篷撑起、鬼乐被屏蔽的刹那,他没有感到丝毫放松,反而像嗅到了致命威胁的野兽,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致!体内的那股阴冷能量,在外部混乱磁场被暂时隔绝后,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如同被压抑的火山,更加疯狂地在他四肢百骸中冲撞、咆哮!那并非纯粹的痛苦,更像是一种……强烈的、被外界某种同源力量疯狂拉扯的共鸣!
他鼻腔刚刚凝固的血痂再次崩裂,温热的液体蜿蜒而下,但他浑然未觉。那被削弱的、沉闷的《秦王破阵乐》旋律,此刻钻进他的耳朵,却不再是简单的噪音。每一个扭曲的音符,都像是一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神经深处!每一次鼓点般的警报重音,都如同沉重的战鼓,直接擂在他的心脏上!
咚!锵!呜——
秦战猛地甩头,试图摆脱这深入骨髓的干扰,岩灰色的瞳孔因剧痛而收缩。他几乎是本能地、粗暴地从战术腰带的应急包中扯出两枚橙黄色的、用于射击训练的隔音耳塞,看也不看就狠狠塞进自己的耳朵!
物理的隔绝带来了一瞬间的、虚假的安宁。但下一秒,更恐怖的冲击降临了!
当外部噪音被耳塞大幅过滤,他体内那股被压抑到极致的阴寒能量,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向他异变的松果体!
嗡——!
不是声音,是直接作用于意识的、高频的尖啸!秦战眼前猛地一黑,随即又被无数疯狂闪烁的、破碎的色块和线条充斥!这一次,不再是跨越千年的战场碎片,不再是粘稠的血泥和震天的喊杀。
他“听”到了!
就在这栋别墅之外!在那些疯狂嘶吼着《秦王破阵乐》的汽车警报声中,一个……不,是多个!是整队!沉重、整齐、带着冰冷金属摩擦和撞击的脚步声!
咔!锵!咔!锵!
每一步落下,都精准地踏在那扭曲军乐的鼓点上!坚硬、沉重、没有丝毫属于活物的迟疑或紊乱,只有机械般的精准和冷酷。那不是幻觉!那声音穿透了耳塞的物理阻隔,直接在他被能量冲击得脆弱不堪的神经上敲打!
通幽的感知被强行放大、扭曲、聚焦!眼前的色块和线条疯狂旋转、重组!穿过厚厚的地下室墙壁,穿过别墅的花园,穿过混乱的街道……
他“看”到了!
在惨淡的路灯光芒和汽车警报器闪烁的红蓝光芒交织下,一排排……模糊的、由幽绿色能量勾勒出的……人形轮廓!它们排着整齐而森严的队列,如同阅兵般踏步行进!轮廓内部,没有血肉,没有器官,只有……由冰冷金属锻造的、闪烁着幽荧石暗淡光芒的骨架!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两点非人的、冰冷的绿焰!它们的手臂僵硬地摆动,每一次金属关节的摩擦都带起细微的火星,沉重的金属脚掌踏在冰冷的柏油路面上,发出那穿透一切的——
咔!锵!咔!锵!
它们在走!它们在向着王家别墅的方向走!它们在应和着那扭曲的《秦王破阵乐》,踏歌而行!
“呃啊——!”秦战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比在地下室接触玉币时更加痛苦。塞着耳塞的耳朵里,温热的鲜血无法抑制地涌了出来,顺着耳廓蜿蜒流下,染红了他脖颈处的衣领。他身体剧烈地一晃,右手猛地拔出腰间的军用匕首,锋利的刀刃在黑暗中反射着帐篷光罩的微弱蓝光,如同他眼中燃烧的、混杂着痛苦与极致警惕的寒芒。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岩灰色的瞳孔死死盯住地下室通往一楼的楼梯口方向,身体微微弓起,像一头随时准备扑杀猎物的受伤孤狼。
“秦战?!”林晚和陈国栋被他这剧烈的反应和耳中涌出的鲜血惊得魂飞魄散。
就在这时——
咚!锵!
外面那扭曲的、被帐篷削弱过的《秦王破阵乐》合奏,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死寂。
绝对的、令人心脏停跳的死寂,瞬间笼罩了一切。汽车警报的嘶鸣消失了,鬼乐的喧嚣消失了,只剩下三人粗重不一的喘息声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咚咚声,在这狭小的地下室里被无限放大。
这死寂只持续了不到两秒。
嗒…嗒…嗒…
一种新的声音,穿透了厚厚的土层和别墅的地板,无比清晰、无比沉重地,落入了这死寂的地下室。
那是金属与硬物碰撞、摩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