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与幻境重叠的剧烈冲突,让秦战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身体猛地一晃,几乎要失去平衡单膝跪倒在地。眼前金星乱迸,视野边缘泛起大片大片的黑翳。一股温热的液体无法抑制地从他鼻腔中涌出,带着浓重的铁锈味,迅速染红了他战术外套的前襟,在深色的布料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秦战!”林晚的惊呼声仿佛隔着厚重的毛玻璃传来。
“怎么回事?!”陈国栋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要上前。
“别碰他!”林晚厉声阻止,同时飞快地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比手机略大的银色方盒,猛地按下一个按钮。嗡的一声轻响,一圈淡蓝色的、几乎肉眼难辨的光晕以方盒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形成一个直径约两米的半球形光罩,将秦战和他面前的冰雕笼罩在内。光罩内部,空气中那些细微的尘埃似乎都凝滞了一瞬,那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阴寒能量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压制、驱散了几分。
秦战急促地喘息着,左手死死撑着冰冷的水泥地面,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战术手套的粗糙表面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轻响。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那股战场幻境残留的硝烟与死亡气息。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冰凉的布料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战栗。他体内的那股阴冷能量在光罩的压制下,如同被激怒的毒蛇,更加疯狂地左冲右突,带来撕裂神经般的剧痛,几乎要将他的头骨撑爆。
“量子纠缠态…信息冲击…比预想的强百倍!”林晚紧盯着手中仪器屏幕上疯狂跳动的、代表能量冲击的红色峰值,语速又快又急,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给陈国栋解释,“这些古物…特别是沾染了战场血的…它们就像…像一块吸满了亡者临终前极端情绪的怨念海绵!秦战的能力…松果体异变接收特定频段量子信息…直接接触等于把自己变成接收天线,强行接收那些跨越时空的死亡碎片!他的大脑…负荷太大了!”
陈国栋看着秦战痛苦佝偻的背影,看着他前襟那片迅速扩大的暗红血渍,又看看那具在淡蓝色光晕下显得更加诡异莫测的冰雕管家,脸色铁青,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三十年刑警生涯积累的所有经验和逻辑框架。
时间在死寂般的压抑中一分一秒流逝,只有秦战粗重的喘息和林晚手中仪器发出的微弱蜂鸣在空旷的地下室里交织。淡蓝色的电磁屏障光晕微微闪烁着,顽强地抵抗着那无形无质却足以冻结灵魂的阴寒。
足足过了一分多钟,秦战撑在地上的手臂才不再剧烈颤抖。他猛地抬起头,岩灰色的瞳孔里布满血丝,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寒冰,锐利得惊人。他用戴着手套的手背狠狠抹去唇上和下巴的血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暴戾的凶狠。
“看到了什么?”陈国栋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秦战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光罩和手电光的交织下显得有些摇晃,但那股孤狼般的冷硬气质却丝毫未减。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冰雕管家的脸上,落回那双被永恒冰封、凝固着无尽恐惧的眼睛。
“战场…”秦战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很多人…死光了…熔炉…像炼铁的炉子…把活人…扔进去…”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每一个词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战场上硝烟和血腥的冰冷质感,“痛苦…怨气…都封在这玉里。”
陈国栋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这地下室的低温更甚。林晚则飞快地在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上记录着,镜片后的眼神凝重无比。
秦战的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穿透浑浊的冰层,聚焦在管家那双凝固的、因极致恐惧而几乎爆裂的瞳孔深处。那里,浑浊的冰晶形成无数微小的棱面,扭曲反射着地下室昏暗的光线。然而,就在那瞳孔最幽暗的中心点,一点极其微弱、几乎与环境阴影融为一体的异样轮廓,如同毒蛇般悄然盘踞。
那是一个倒影!
一个戴着某种古老、狰狞、覆盖着诡异纹路的青铜面具的头颅轮廓!它似乎就站在冰雕管家的正前方,居高临下地“凝视”着管家临死前的绝望,也透过这死亡的瞳孔,冰冷地“注视”着此刻正在探查真相的他们!
黑影在扭曲的冰晶棱面中,嘴角的位置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一个无声的、充满无尽恶意和嘲弄的冷笑。
“他来过。”秦战的声音陡然降至冰点,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森然杀意,左手指向冰雕管家的双眼,指尖几乎要戳进那浑浊的冰层,“看这里!”
陈国栋和林晚的心同时沉了下去,顺着秦战所指,凑近那死寂的瞳孔。
地下室死一般的寂静。手电光柱在浑浊的冰面上晃动,每一次光线的偏移,都让瞳孔深处那个青铜面具的倒影显得更加清晰一分。那冰冷的金属质感,那覆盖着古老而邪恶纹路的轮廓,那无声凝固在倒影中的、仿佛穿透时空的嘲弄……如同一条无形的毒蛇,缠绕上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陈国栋的手电光死死锁在那一点幽暗的倒影上,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林晚屏住了呼吸,仪器屏幕上代表环境能量扰动的波纹诡异地平息了,只剩下一条接近死寂的直线,仿佛连仪器都因那倒影中蕴含的冰冷恶意而噤声。
秦战缓缓直起身,岩灰色的瞳孔深处,风暴在无声地酝酿。他沾着血的手,重新按在了腰间的匕首柄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刀疤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一条蛰伏的阴影。
冰雕无声地跪着,凝固的恐惧和瞳孔深处那抹青铜的冷笑,在地下室的死寂中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