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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侯府老太君的七十大寿,是京城今夏最引人瞩目的盛事之一。侯府门前车水马龙,冠盖云集,勋贵、清流、宗室,各方人物络绎不绝,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喜庆与权势交织的特殊气息。
永昌伯府的车驾在人群中缓缓前行,最终在侯府侧门停下。按照规矩,王氏带着嫡出的二小姐、三少爷苏明远和四少爷苏明德从正门拜寿,而苏喆作为庶子,则需从侧门低调入内。
苏喆对此并无异议。他在管事嬷嬷的引导下,安静地穿过层层院落,来到了专门安置各府庶出子弟及旁支人员的偏厅。这里虽然不及正厅恢弘,但也布置得精致体面,已有不少年轻子弟在此等候,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寒暄。
他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多注意。一个面容陌生、衣着虽体面但不算顶华丽的庶子,在这等场合实在寻常。苏喆乐得清静,寻了个靠窗的不起眼位置坐下,目光平静地打量着厅内众人,耳中捕捉着那些或炫耀、或打探、或无聊的交谈声。
他今日前来,本就不是为了出风头。他的目标明确:一是亲眼见证献礼过程,确认自己的“功劳”被顺利承认;二是借此机会,观察靖安侯府的人员构成和关系网络,这或许对他未来有用。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有侯府的丫鬟前来通传,说是寿宴即将开始,请各位少爷小姐移步宴客厅。
宴客厅内更是喧闹非凡,觥筹交错,衣香鬓影。苏喆被安排在靠近末尾的一桌,同桌的多是些与他身份类似的庶出或旁支子弟。他安静地坐着,姿态优雅地用着面前的茶点,并不主动与人攀谈,却也并不显得局促,那份超乎年龄的沉静气度,反倒让同桌几个想搭话的人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寿宴的重头戏,自然是献礼环节。
各府依次呈上寿礼,奇珍异宝,琳琅满目,引来阵阵惊叹。永昌伯府的礼单排在中间靠后的位置,当唱礼官高声道“永昌伯府,献前朝林泉散人真迹——《千峰寂雪图》一幅,并林泉先生亲笔手札一卷”时,整个宴客厅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的议论声!
“《千峰寂雪图》?!可是那失传已久的林泉晚年神作?”
“永昌伯府好大的手笔!竟能寻得此等宝物!”
“听闻老太君年轻时最是推崇林泉画作,这份寿礼,可真是送到心坎里去了!”
端坐在主位上的靖安侯府老太君,原本慈和的笑容也收敛了些许,身体微微前倾,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连声道:“快!快呈上来!”
画卷在两名丫鬟的小心翼翼下,于老太君面前的紫檀长案上缓缓展开。
那孤绝千山,寂寥雪意,瞬间镇住了在场所有人。即便是对书画不甚精通之人,也能感受到画中那股直抵心灵的意境。
老太君看得入了神,手指微微颤抖,轻轻拂过画上那冰冷的雪色,喃喃道:“是它……真是它……这意境,这笔墨,错不了……”
王氏适时地上前,声音清晰地解释道:“母亲容禀,能寻得此画,亦是机缘巧合。乃是府中子弟于古籍中偶得线索,又机缘巧合觅得林泉先生当年所用‘寂雪’古砚为引,顺藤摸瓜,几经周折,方在江南寻回此画与先生手札。此乃天意,合该此画重现天日,为母亲寿辰添彩。”
她这番话,说得极其漂亮。既点明了寻画的不易和传奇性,抬高了寿礼的价值,又巧妙地将“府中子弟”(虽未点名,但知情者自然明白指的是苏喆)的功劳隐含在“机缘”、“天意”之中,既不居功自傲,又让该知道的人知道了内情。
果然,老太君闻言,目光从画上移开,看向王氏,眼中带着赞许和探究:“哦?竟有如此曲折?是哪位子弟有此慧眼与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