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索逐渐清晰,指向了一个明确的地域——江南。
但江南何其大,商贾何其多,如何定位?
苏喆没有气馁,他回到书案前,再次拿起那方“寂雪”砚,就着月光仔细端详。这一次,他关注的不是那显眼的冰纹,而是砚台本身极其细微的磨损痕迹和残留的墨垢。
他凑近鼻尖,轻轻嗅了嗅那陈年的墨垢。得益于某个古代世界对香料和药材的精通,他对气味有着异乎常人的敏感。除了寻常的墨香,他隐隐分辨出一丝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独特植物清冽之气。
这种气息……他蹙眉深思,回忆如同书页般翻动。似乎在某个世界的博物志中见过类似描述,生于江南湿热之地的某种特殊植物,其汁液常用于调制一种名为“金粟笺”的顶级书画用纸的防蠹药水,能使纸张历久弥新,兼带异香。
林泉作画,对笔墨纸砚要求极高!如果他晚年真的心境转变,画风趋简,那么对承载其心绪的纸张,要求可能更为苛刻!使用昂贵的、带有特殊防蠹药水的“金粟笺”并非没有可能!
而“金粟笺”的主要产区和使用者,恰恰就在江南!尤其是苏州、松江一带的文人雅士和富商巨贾!
砚台上残留的,很可能就是当年研磨用于“金粟笺”的墨锭时,沾染上的极其微量的药水气息!历经岁月,这气息已淡不可闻,若非苏喆感官远超常人,绝难察觉。
方向再次收窄——江南,苏杭一带,可能与徽商有关,且拥有使用“金粟笺”习惯或收藏的富商或隐秘收藏家!
这个推断,虽然依旧带着假设的成分,但已经将搜寻范围从茫茫九州,缩小到了一个相对具体的区域和人群。其逻辑链条:杂记提供流向可能 → 历史背景支持(徽商收购)→ 实物(砚台残留气息)佐证用纸习惯 → 指向特定地域和人群。
这远比之前那句虚无缥缈的“林大家山水”要具体、可信得多!
苏喆轻轻呼出一口气,将书籍归于原位,抹去自己动过的痕迹,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内室床上,躺下,盖好锦被。
外间,迎夏的呼吸声依旧平稳。
他闭上眼,脑海中已然开始构思,明日该如何向王氏“禀报”他这“卧病”期间的“重大发现”。
不能全盘托出,那样会显得过于惊人,引人怀疑。需要循序渐进,先抛出江南流向这个方向,看看王氏那边的反应和搜寻结果,再视情况决定是否抛出“金粟笺”和徽商的线索。
既要展现价值,又要保持神秘感和不可或缺性。
月光偏移,透过窗棂,在他平静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这一夜,听竹轩的书房静默无声,却完成了一场至关重要的情报破译。而掌握了解码钥匙的苏喆,已然在这场宅斗的棋局中,为自己又添了一枚沉重的砝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