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的“滴滴”声突然变了调,原本规律平稳的节奏被猛地撕开,尖锐的高频音像一把生锈的剪刀,狠狠划破了病房里沉闷的空气。那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密,每一声都像砸在人心尖上的重锤,让整个房间瞬间弥漫起不安的气息。
诗雅雨蜷缩在病床上,意识早已在反复的剧痛中接近涣散。她的眼皮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次掀开都要耗尽全身力气,视线里的白色天花板扭曲成一片模糊的光斑,连旁边病床家属的说话声都变成了遥远的嗡嗡声。腹部的坠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像有一块沉重的石头往下坠,却又被什么东西死死卡住,没有丝毫推进的迹象,只有一种无力的沉重感,压得她连呼吸都要中断,每一次吸气都浅得像要断掉。
“怎么回事?这机器怎么响得这么厉害?”林香被监护仪的警报声惊得猛地站起身,脸上原本挂着的抱怨瞬间被慌乱取代。她下意识地伸手想去碰床头的监护仪,指尖刚要碰到屏幕,就被及时赶来的护士一把拦住。
“别碰!”护士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严肃,她的目光紧紧锁在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曲线,那曲线像一条失控的蛇,在屏幕上剧烈起伏,不断跌破正常数值下限。“这是胎心监护仪,胎儿心率正在持续下降,情况不太好!”她说着,立刻按下床头的红色呼叫铃,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医生!李医生!6床产妇胎心异常,快过来!”
病房里的气氛瞬间绷紧。原本闭目休息的其他产妇纷纷睁开眼,朝这边投来担忧的目光;3号床的家属甚至站起身,想过来帮忙却又不敢贸然上前。章栋终于放下了手机,他皱着眉站起身,却没有走向诗雅雨的病床,只是站在原地,双手背在身后,眼神里满是疑惑和不耐,仿佛在思考这突发状况会不会耽误他“抱孙子”,会不会让接下来的流程更麻烦。
不过两分钟,走廊里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医生带着两名护士快步走进来,白大褂的衣角被风吹得扬起,手里紧紧攥着听诊器和记录板,脸上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只有职业性的凝重。他没有寒暄,甚至没看林香和章栋一眼,直接快步走到诗雅雨床边,先是低头看了眼监护仪屏幕,眉头瞬间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随即俯下身,将听诊器的探头轻轻贴在诗雅雨隆起的腹部,耳朵紧紧贴着听诊器,脸色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沉。
“产妇体力严重透支,产程已经停滞超过两小时。”李医生直起身,摘下听诊器,语气严厉得像冰锥,目光直直地射向站在一旁的林香和章栋,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指责,“之前我们反复建议使用无痛分娩,既能缓解产妇痛苦,也能让她保存体力,可你们坚决不同意。现在产妇已经连基本的发力力气都没有了,胎儿也因为长时间缺氧出现宫内窘迫迹象,再拖延下去,大人和孩子都会有危险!你们之前的决定非常不明智!”
林香被李医生的语气震慑住,张了张嘴想辩解,想说“我也是为了孩子好”,想说“无痛太贵了”,可对上李医生那双满是严肃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固执,或许不是“省钱”,不是“为孩子好”,而是把诗雅雨和肚子里的孩子都推向了危险的边缘。
“那……那现在怎么办?”章栋终于开口,他往前走了两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却始终没看诗雅雨一眼,目光只在李医生和监护仪之间来回扫,显然更关心孩子能不能保住,而不是诗雅雨的安危。
“必须马上采取措施,没有时间犹豫了!”李医生没有丝毫停顿,转身对身后的护士吩咐,声音清晰而果断:“立刻通知产房准备,给产妇建立静脉通路,快速补充能量和电解质;再拿一套无菌产包过来,准备用胎头吸引术助产。如果半小时内胎儿还不能顺利娩出,立刻启动紧急剖宫产预案,必须保证母婴安全!”
“剖宫产?”林香听到这三个字,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里满是震惊和心疼,却不是心疼诗雅雨要挨一刀,而是心疼钱,“那得花多少钱啊?之前不是说能顺产吗?怎么突然要剖了?”话一出口,她就对上李医生冰冷的眼神,那眼神里的失望和严肃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她的抱怨,让她赶紧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李医生没再理会林香的斤斤计较,他俯身靠近诗雅雨,声音比之前柔和了许多,带着安抚的意味:“产妇,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坚持住,我们现在就带你去产房,很快就能见到宝宝了。等会儿不管多疼,都尽量配合我们,好吗?”
诗雅雨的意识在医生的声音里稍微清醒了一点。她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慢慢聚焦在李医生严肃的脸上,那是一张充满专业和可靠的脸,让她在无边的黑暗里看到了一丝微光。她虚弱地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用眼神传递自己的意愿——她想活下去,想让宝宝平安出生。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若不是医生及时介入,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过下一次宫缩。此刻,李医生的话,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护士们迅速行动起来,分工明确,动作麻利而专业。一名护士蹲在床边,熟练地给诗雅雨扎针,针头准确地刺入静脉,透明的液体顺着输液管缓缓流入她的血管,带来一丝冰凉的慰藉;另一名护士则拿来干净的产褥垫,小心翼翼地帮诗雅雨更换,避免她因为长时间卧床而产生不适。林香站在一旁,看着护士们忙碌的身影,脸上满是无措,之前的嚣张和刻薄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对“要多花钱”的担忧和对未知风险的恐惧,双手不停地在身前绞着衣角。
章栋则悄悄走到病房门口,掏出手机,背对着病房里的人给章鹏打电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能清晰地听到语气里的责备:“你在哪儿?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回来?你媳妇这边快不行了,医生说要做什么胎头吸引术,还可能要剖宫产,你赶紧过来!”他从头到尾都没提诗雅雨现在有多危险,没提胎儿可能缺氧,只把重点放在了“要做手术”“可能要多花钱”上,仿佛诗雅雨的生死只是一个需要花钱解决的麻烦。
没过十分钟,移动病床就被推了进来。护士们小心翼翼地将诗雅雨从病床上转移到移动病床上,动作轻柔地帮她盖好被子,避免她受凉。“我们现在去产房,你别害怕,医生会一直在的。”护士在她耳边轻声安慰,语气里满是温柔。
诗雅雨躺在移动病床上,被护士们推着往产房走。经过林香身边时,她虚弱地看了林香一眼,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哀求,没有了愤怒,也没有了失望,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静——她已经彻底放弃了对这个女人的期待,不再指望她能有半分关心,半分体谅。
林香看着诗雅雨被推走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比如“你加油”,比如“别担心钱”,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沉默。她心里像被两种情绪撕扯着,一边担心孩子会出事,一边又心疼可能要多花的手术费,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坐立难安,只能在原地来回踱步。
章栋则重新坐回了角落的椅子上,掏出手机继续刷着工作群的消息,仿佛刚才的紧张只是一场错觉。他坚信,有医生在,孩子肯定能平安出生,至于诗雅雨,只要还能生孩子,只要没生命危险,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甚至还在心里盘算着,等孩子生下来,如果是男孩,就赶紧通知家里的亲戚,要是女孩,就先别声张,等过两年再让诗雅雨生一个。
产房的门缓缓关上,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像一道屏障,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诗雅雨躺在产床上,看着头顶明亮的手术灯,听着医生和护士们忙碌的声音——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医生的指令声、护士的记录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却让她莫名地感到安心。输液管里的液体还在缓缓流淌,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蔓延到全身,却让她的意识越来越清醒。
她伸出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宝宝微弱的胎动,那是宝宝在跟她互动,在告诉她“妈妈,我也在努力”。诗雅雨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产床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宝宝,一定要平安,一定要平安……妈妈会陪着你,我们一起撑过去。”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面临什么,不知道胎头吸引术会不会很疼,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住。但她知道,这是她和宝宝唯一的机会,她必须拼尽全力,为了自己,也为了肚子里这个即将来到世界上的小生命。
而产房外,林香还在走廊里来回踱步,嘴里时不时嘟囔着“希望别花太多钱”“一定要是个男孩”;章栋则靠在墙上,低头看着手机,偶尔抬头看看产房的门,眼神里满是不耐,仿佛在等待一个迟到的快递。这对冷漠的夫妻,直到此刻,都没有真正关心过诗雅雨的安危,只把她当成一个必须完成“生育任务”的工具。
他们不知道,这场因为他们的固执和冷漠引发的危机,不仅让诗雅雨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更在她心里彻底埋下了与章家决裂的种子。从今往后,她不再是那个对婚姻抱有期待、对章家抱有幻想的诗雅雨,而是一个只想保护好自己和孩子的母亲。这场生死考验,磨掉了她的软弱,也让她彻底看清了现实——能依靠的,从来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