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鹏把诗雅雨怀孕的消息正式告诉父母时,是周三的晚上。他没在家吃晚饭,特意绕去父母住的老小区,手里提着从进口超市买的水果礼盒——这是他惯用的方式,用一点恰到好处的“孝顺”,铺垫接下来要说的话。
开门的是章母林香,看见他手里的礼盒,立刻笑着接过:“又乱花钱,家里什么都不缺。”嘴上说着责备的话,眼底却藏不住笑意,侧身让他进门时,还特意朝他身后望了望,“雅雨没跟你一起过来?”
“她今天孕吐有点厉害,我让她在家休息了。”章鹏换好鞋,把外套搭在玄关的衣架上,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妈,有件事跟你和我爸说——雅雨怀孕了,上周去医院确认过,已经六周了。”
林香手里的水果礼盒“咚”地一声放在茶几上,她猛地转身看向章鹏,眼睛瞪得圆圆的,语气里满是惊喜:“真的?没弄错吧?”不等章鹏回答,她又快步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就推门进去,“老章!你快出来!儿子有话跟你说!”
章父章栋正坐在书桌前看报纸,被林香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摘下老花镜抬头看她:“慌慌张张的干什么?出什么事了?”
“雅雨怀孕了!”林香拉着章栋的胳膊往外走,语气里的兴奋压都压不住,“鹏鹏刚说的,已经六周了!我们要抱孙子了!”
章栋的脚步顿了顿,脸上的惊讶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严肃。他走到章鹏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缓缓开口:“确定了?医生怎么说?”
“确定了,b超单我带来了。”章鹏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b超单,递到章栋手里,“医生说目前情况很稳定,让雅雨多休息,别累着。”
章栋接过b超单,戴上老花镜仔细看着。那张薄薄的纸上,只有一个模糊的小孕囊,旁边标注着“宫内早孕,约6w+1d”。他看了足足有一分钟,才慢慢把b超单叠好,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抬头看向林香,语气平静:“你去把厨房的水果洗点出来,我跟鹏鹏聊聊。”
林香还沉浸在“要抱孙子”的喜悦里,没注意到章栋语气里的严肃,笑着应了声“好”,转身就往厨房走。客厅里只剩下父子俩,章鹏坐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知道父亲的性格,看似温和,实则比谁都精明,尤其是在“家事”上,从来都算得清清楚楚。
“雅雨知道你今天来跟我们说这事吗?”章栋在他对面坐下,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不知道,我没跟她说。”章鹏避开父亲的目光,看向茶几上的水果礼盒,“我怕她多想,觉得我们把这事看得太‘重’,好像她怀了孕就怎么样了似的。”
章栋轻轻“嗯”了一声,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既然怀了,就是好事。不过有些事,得提前想清楚,不能等出了问题再着急。”他顿了顿,继续说,“明天晚上,你让你妈做几个菜,我们开个家庭会议,把该说的都说清楚,该安排的都安排好。”
“家庭会议?”章鹏抬头看向父亲,眼里带着疑惑,“就我们三个?不用叫上雅雨吗?”
“不用。”章栋的语气很坚决,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这事是我们章家的事,先内部统一了意见,再跟她谈也不迟。她现在怀了孕,情绪不稳定,别让她掺和这些‘麻烦事’,省得影响身体,对孩子不好。”
章鹏心里的不安更甚,可看着父亲严肃的表情,他没敢再追问。他知道,父亲说的“麻烦事”,无非就是婚礼、房子、还有孩子出生后的各种安排——这些都是诗雅雨最近一直在跟他提的事,而他一直用“体贴”拖着,没敢跟父母说。
第二天晚上,章家的家庭会议准时开始。林香做了一桌子菜,可没人有心思吃,三个坐在餐桌旁,气氛严肃得像是在谈一笔重要的生意。
“老章,你先说吧。”林香看了一眼章栋,语气里还带着点兴奋,“我觉得吧,雅雨怀了孕,婚礼就得赶紧办了。我之前看了几家酒店,明年春天的档期还空着,刚好雅雨那时候身体也稳定了,办婚礼正好。”
章栋没接林香的话,而是看向章鹏:“雅雨最近有没有跟你提过婚礼的事?”
章鹏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小声说:“提过,上周跟我说想商量一下婚礼和后面的事,还问起之前你们说的‘稳定下来就办’的话。”
“你怎么跟她说的?”章栋追问。
“我跟她说让她别操心,好好养身体,婚礼的事交给我和你们安排。”章鹏的声音更低了些,“还说现在天气冷,办婚礼不方便,等明年春天再办。”
章栋轻轻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你做得对。现在不能急着办婚礼,得拖着。”
“拖着?”林香惊讶地看向章栋,“为什么要拖着?雅雨都怀了孕,要是等肚子大了再办,多不好看啊?再说了,人家姑娘家,怀了孕还没办婚礼,传出去对她名声也不好。”
“名声?”章栋嗤笑一声,放下手里的筷子,身体微微前倾,“她现在怀了我们章家的孩子,名声好不好,还不是我们说了算?只要孩子在,她就不能怎么样。”他顿了顿,继续说,“你以为她急着办婚礼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把‘章家儿媳’的名分彻底定下来,好跟我们要房子、要彩礼吗?现在拖着不办,她就不敢跟我们提太多要求,只能乖乖听话。”
林香愣住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章栋打断:“你别觉得我心狠。你想想,我们家这套老房子,还有之前给鹏鹏买的那套新房,都是我们老两口一辈子的积蓄。要是现在就办了婚礼,她肯定会要求把新房的名字加上她的,到时候她要是跟鹏鹏闹矛盾,我们家的财产就要被分走一半,得不偿失。”
“可……可雅雨不是那样的人啊。”林香小声说。她虽然也觉得诗雅雨家境普通,配不上自己的儿子,但相处下来,觉得她性子温和,待人也真诚,不像是会贪图家产的人。
“是不是那样的人,得看情况。”章栋的语气很坚定,“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有了孩子之后,想法就更多了。我们不能赌,得把所有可能都想到。”他看向章鹏,“鹏鹏,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继续拖着。不管雅雨怎么跟你提婚礼的事,你都用‘她身体要紧’‘我们会安排’的话来应付,别给她任何具体的承诺,也别跟她谈任何关于房子、彩礼的事。”
“那要是她一直追问呢?”章鹏问,心里有些犹豫。他虽然也不想跟诗雅雨谈这些“麻烦事”,但父亲的话,让他觉得像是在“算计”诗雅雨,心里很不舒服。
“追问你就把话题转移到她的身体和孩子身上。”章栋说,“她现在怀了孕,最在意的就是孩子。你多跟她聊孩子的事,问她今天吐得厉不厉害,想吃什么,让她觉得你很关心她和孩子,她就不会再过多追问婚礼的事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以后我和你妈跟她打电话,也会注意分寸。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跟她提‘什么时候办婚礼’‘去哪里看酒店’的话,只会跟她说‘好好养身体’‘别操心’,让她觉得我们也很关心她,放松她的警惕。”
“那……那孩子生下来之后呢?”林香忍不住问,“总不能一直不办婚礼吧?”
“孩子生下来之后,就更不用急了。”章栋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到时候她生了我们章家的孙子,名分就更不重要了。我们可以跟她说,等孩子大点了再办婚礼,或者干脆说‘办婚礼太麻烦,不如把钱省下来给孩子买东西’,她要是不同意,我们就用孩子压她——她总不能让孩子从小就没有爸爸在身边吧?”
林香沉默了。她看着丈夫脸上的算计,又看了看儿子低头沉默的样子,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发凉。可一想到那未出世的孙子,想到家里的财产,她又觉得丈夫说得有道理——为了章家的利益,为了孙子的未来,就算“算计”一下诗雅雨,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妈,你别担心。”章鹏抬头看向林香,语气里带着一丝安慰,“我会跟雅雨好好说的,不会让她察觉到什么。等过阵子,我们再慢慢跟她谈婚礼的事。”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清楚——父亲的“算计”已经开始了,而他,就是那个执行“算计”的人。他想起诗雅雨上周跟他提婚礼时,眼里的期待和紧张;想起她摸着小腹,说“有了宝宝,我们就该是一家人了”的样子;想起她昨天还跟他说“下周想跟叔叔阿姨一起去看酒店”的话——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厉害。
可他没敢反抗父亲的安排。他从小就听父亲的话,习惯了按照父亲的规划走;更何况,父亲说的“财产”“利益”,也确实戳中了他的软肋——他不想失去家里的房子,不想让自己辛苦打拼来的一切,因为一场婚礼而“损失”一半。
家庭会议开了两个多小时,直到晚上十点多才结束。章栋把所有的“安排”都交代清楚,林香虽然心里有些犹豫,但也默认了丈夫的计划,章鹏则全程沉默,最后只是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离开父母家时,外面下起了小雨。章鹏坐在车里,看着窗外模糊的路灯,心里乱糟糟的。他拿出手机,想给诗雅雨打个电话,可手指在拨号键上悬了很久,最终还是放下了——他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那双带着期待的眼睛。
第二天早上,诗雅雨还没起床,就接到了林香的电话。电话里,林香的语气依旧热情,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雅雨啊,起床了吗?今天早上有没有吐啊?”林香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我跟你说,我今天早上特意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鲫鱼,想给你炖个鲫鱼汤补补身子。你中午要是有空,就来家里吃饭,好不好?”
诗雅雨心里暖暖的,笑着说:“谢谢阿姨,不过我今天中午约了医生做产检,可能没时间过去。等周末吧,周末我跟鹏鹏一起去看您和叔叔。”
“产检啊?那行,你先去产检,身体最重要。”林香的语气立刻软了下来,带着点心疼,“产检的时候别紧张,让鹏鹏多陪着你。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医生,别自己瞎琢磨。”
“嗯,我知道了,谢谢阿姨。”诗雅雨说。
“对了,雅雨,”林香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含糊,“你之前跟鹏鹏提的婚礼的事,你别太着急。现在你怀了孕,最重要的是好好养身体,其他的事都慢慢来。我和你叔叔会安排好的,你放心,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诗雅雨握着手机的手顿了顿,心里微微一沉。她记得上周跟林香打电话时,林香还跟她说“等你确认怀孕了,我们就去看酒店”,可现在,却变成了“别太着急”“慢慢来”“我们会安排好的”——跟章鹏说的话,一模一样。
“我知道的阿姨,我没着急。”诗雅雨压下心里的疑虑,笑着说,“就是觉得有了宝宝,想早点把婚礼办了,让宝宝能在一个完整的家里长大。”
“会的会的,肯定会的。”林香连忙说,语气里带着点敷衍,“好了,不耽误你休息了,你快起床准备去产检吧。记得让鹏鹏给你买早饭,别空腹去医院。”
挂了电话,诗雅雨靠在床头,心里的疑虑越来越深。她想起昨天林薇跟她说的话——“他们要是开始用‘慢慢来’‘我们会安排’的话来敷衍你,就是不想跟你谈具体的事,你得小心”。
难道……章家真的开始“敷衍”她了?
上午的产检很顺利,医生说胎儿发育得很好,让她继续保持良好的作息和饮食。章鹏全程陪着她,帮她拿包、排队、缴费,体贴得无可挑剔。可在去医院的路上,当诗雅雨提起“昨天阿姨给我打电话,说让我别着急婚礼的事”时,章鹏只是笑着说:“我妈就是担心你累着,你别多想。等你产检结束,身体稳定了,我们就跟爸妈一起商量婚礼的事。”
又是这样模糊的承诺,没有具体的时间,没有具体的计划。诗雅雨看着章鹏专注开车的侧脸,心里那点刚刚压下去的疑虑,又慢慢浮了上来。
下午,章栋又给诗雅雨打了个电话。电话里,他的语气依旧温和,跟以前一样,问她产检的情况,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可当诗雅雨提到“周末想跟鹏鹏一起去看他们,顺便聊聊婚礼的事”时,章栋却笑着说:“周末啊?恐怕不行。我跟你阿姨周末要去你叔叔家串门,好长时间没见了,得好好聊聊。婚礼的事不急,等我们有空了,再跟你们一起商量。你现在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宝宝,别操心这些事。”
诗雅雨握着手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难受得厉害。她明明记得,上周章栋还跟她说“周末有空就来家里吃饭”,可现在,却用“去叔叔家串门”的理由拒绝了她——而且,又一次提到了“别操心这些事”。
挂了电话,诗雅雨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小雨。她想起章鹏昨天晚上回来时,身上带着的淡淡的烟味——他以前很少抽烟,除非是遇到特别麻烦的事;想起林香今天早上打电话时,语气里那一闪而过的敷衍;想起章栋刚才拒绝她时,那过于温和的语气——这些细微的变化,像一根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她的心上,让她越来越不安。
她不知道章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改变态度。但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以前那种“期待”“热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模糊的“安抚”和刻意的“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