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陈野顶着众人质疑的目光,放下饭碗,小脸绷得紧紧的,认真地解释道:“演习都过去好几天了,我看书店里那些杂志报纸,好多人讨论的还是明星八卦、家长里短,抱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可你们也看到了,那些真正经历过、付出过的家庭,像林子豪家隔壁那个失去儿子的阿婆,像叶萱的外婆伍奶奶,她们的反应有多大,心里的伤有多深。我觉得这社会不应该是这样的,光发歌不够,得搞点大动静,得把大家心里那口气提起来,拧成一股绳。其他方式都太慢了,没有一场直击心灵的、大型的慈善演唱会来得更快、更直接、更有力量。”
黄文文、姜姜和刘玉萌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犹豫,但同时也看到了一丝被陈野话语点燃的小小火苗。
平常对这些家国情怀、历史负重最为敏感的苏苏,第一个站出来,声音虽然不大,但异常清晰坚定:“我支持小野。他写这些歌,我们唱这些歌,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把它们带到更多人面前,让更多人听到,让更多人记住,有人为我们付出过一切。戏子也有忧国心,音乐就该在这种时候发出最响亮的声音。” 她想起了《赤伶》里那个以身殉国的裴晏之,眼神格外明亮。
苏苏的坚定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涟漪。黄文文猛地一拍桌子(幸好力度控制住了,没把碗震飞):“干了。老娘豁出去了。大不了赔光老本,从头再来。这事有意义。”
姜姜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也重重地点了头:“好,唱。就当是为了念一老师的心愿。”
刘玉萌看着这群瞬间热血上头的年轻人,推了推眼镜,无奈地笑了笑,笑容里却带着包容和一丝宠溺:“行吧行吧,真是怕了你们了。我这小店也豁出去了。音响设备随便用,场地……我明天就去打听打听哪里有合适的。”
陈静看着姐妹们这么快就达成了一致,心里也安定了不少,涌起一股豪情。她立刻掏出她那部笨重的大哥大手机,给小柯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几声后接通了。
“喂。小柯师兄。我们今天又和念一老师通上电话了(陈野在旁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合着我这又‘诈尸’了。),他老人家虽然病着,但意识清醒了点,又有个更大胆的想法想托我们问问……” 陈静语速飞快,黄文文在旁边像补充弹药一样插话,两人一唱一和,把“慈善演唱会”的目的、闽南当地略显压抑的气氛、以及想要凝聚人心、慰藉烈属的迫切性,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只能听到细微的电流声。小柯的声音再次传来时,透着谨慎和现实的考量:“想法……很大胆,真的,很有意义。念一老师这胸怀……我佩服,妹子,演唱会的流程我也不熟悉,你们等一下,陈健添和窦唯在我旁边,我们正在讨论念一老师的那首《如愿》”
窦唯问了什么事情,小柯说是星期三乐队那几个姑娘想开一场演唱会。旁边没说话的陈健添把电话接了过来,他作为beyond的乐队经纪人,演唱会流程还是很熟悉的,开口说道“第一,钱。成本。大型演唱会的场地租金、专业的音响灯光设备租赁和运输、舞台搭建、宣传海报印制、工作人员劳务、安保支出……哪一样不是钱。而且不是小数目。你们乐队现在专辑还没正式发行,名气主要在京城摇滚圈和一部分高校里有点水花,在闽南本地……票房号召力。说真的,我很怀疑。很可能票卖不出去,血本无归。”
“第二,场地。要能容纳足够多的观众,音响效果、灯光视野都得是体育馆级别的才行。在京城,工体、首体这些没问题,资源多。可你们要在闽南办。那边符合要求的大型室内场馆……我得打个大大的问号。别搞到最后只能在露天广场,音响一塌糊涂,灯光跟不上,那效果就成笑话了,反而不好。”
“第三,也是最要命的一点。” 陈健添压低了声音,语气更加严肃,“主题。爱国、军烈属、慈善募捐……这主题太正面,但也太敏感了。文化部门的审批是一道很高的坎,万一哪个环节卡住,或者有什么理解偏差,所有前期投入全得打水漂。这个风险,你们承担得起吗。”
一盆接一盆的冰水,夹杂着无比现实的困难,毫不留情地浇了下来。创作室里刚刚被陈野点燃、被苏苏坚定起来的小火苗,眼看就要“噗嗤”一声,彻底熄灭。电话这边,几个女孩的脸色都变得有些苍白和犹豫。
陈野在旁边急了,疯狂给陈静使眼色,用口型无声地说:快,放大招。说歌。说念一老师。
陈静作为本地人,对最近周遭那种沉闷又带着点不安的气氛感受最深,她对着电话恳切地说:“陈大哥,我们知道困难很多。但既然小柯师兄是找您聊念一老师的那首《如愿》,那么您也应该多少感受到念一老师的心意和这首歌的分量了。我们真的不是头脑发热,大家心里都憋着一口气,也想为这个地方做点事,证明一下……”
陈野看着她们干巴巴的解释,感觉没打到最关键的点上,他把苏苏拉到旁边,低声快速交代了几句。苏苏会意,深吸一口气,从陈静手里接过电话,她的声音透过听筒,带着一种纯净而悲壮的感染力,仿佛能穿透一切现实的阻碍:
“陈大哥,我们明白您的顾虑。但这次演唱会,核心就是念一老师留下的这些作品。他原本计划要创作七首爱国歌曲,可惜……目前只完成了四首,写到第五首《如愿》的时候,他就……”她恰到好处地哽咽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倒下了,但他把未竟的心愿和最后的力气,都托付给了这些旋律,托付给了我们。”
不等电话那头的陈健添有所反应,苏苏调整了一下呼吸,对着话筒,清唱起《赤伶》中最炸裂、最直击灵魂、最能体现“戏子忧国”内核的那几句:
“位卑未敢忘忧国,哪怕无人知我。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
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
情字难落墨,她唱须以血来和。”
苏苏的戏腔虽然没经过长期专业训练,但她的音色清澈透亮,此刻更是注入了全情投入的悲愤与力量,穿透力极强,仿佛带着千钧重量,透过电话线,狠狠砸向另一端。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然后,传来小柯明显带着哽咽和极度震惊的吸气声:“这……这……这也是念一老师写的。”
“其他几首,《野火烧》、《阿嬷》、《如愿》,也都是这种重量级别的主题。”黄文文立刻抢过话头,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首首让人泪目,首首都能引起共鸣,首首都带着念一老师的血和泪,和他最后的嘱托。”(陈野在一旁默默低头:……倒也没真流那么多血和泪,夸张了姐。)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只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声。似乎还能听到另一个模糊但激动的声音在旁边问“这又是谁写的。”,像是窦唯的声音。
许久,陈健添的声音再次传来,之前的犹豫和现实考量似乎被一种巨大的震撼和激动压了下去,语气彻底变了:“……你们……唉。念一老师他……真是……。行了,别的先不说了。这演唱会,我想办法。场地、审批、团队……我来联系。你们……赶紧的,把剩下两首歌也弄出来。尽快把完整小样给我。妈的,这演唱会,必须办。砸锅卖铁也得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