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晚栀推开杨宅大门时,玄关的水晶灯正往下落细碎的光。
晏温刚把炖好的桃胶羹盛进白瓷碗,听见动静回头,看见女儿背包上沾着的梧桐絮,指尖在碗沿顿了顿。
她把背包放在鞋柜上,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顾黛璇那支咬出牙印的铅笔。“爸呢?”她问,声音比玄关的瓷砖还凉,“我有话要说。”
杨衍从书房出来时,手里还捏着份没看完的合同。看见杨晚栀站在客厅中央,背挺得像根绷紧的弦,他把合同放在茶几上:“顾家没为难你吧?我跟你妈商量了,再备份厚礼……”
“顾明夜让我跟杨家断绝关系。”杨晚栀抬起头,睫毛上还沾着风带来的细尘,“然后去洛德特斯。”
晏温手里的桃胶羹“当啷”一声磕在茶几上,甜腻的汁水溅在杨衍的合同上,晕开一小片黄。
“洛德特斯?”她抓住杨晚栀的手腕,指腹冰凉,“那是什么地方?顾明夜疯了?他妹妹没了,就拿你撒气?”
“不是撒气。”杨晚栀轻轻挣开她的手,掌心贴在背包上,像是在摸什么救命的东西,“是我欠黛璇的。顾家没收杨家的赔礼,顾叔叔顾阿姨连话都没重说一句,就顾明夜……他提的要求,我得应。”
杨衍沉默地抽了支烟,打火机“咔嗒”响了两声才打着。烟雾漫开时,他看见女儿领口空荡荡的——以前别着的玉坠不见了,换成了枚素银叶子,是顾黛璇去年在老街银铺打的,当时还特意拉着杨晚栀来给他看,说“叔你看这叶子,像不像晚栀笑起来时弯弯的眼睛”。
“断绝关系不是说断就断的。”杨衍把烟摁在烟灰缸里,指节敲了敲茶几,“法律上没‘断绝亲子关系’这一说,户口本上你的名字,除非你迁户口,不然抹不掉。”
“那就迁户口。”杨晚栀说得干脆,“我成年了,有独立民事行为能力。外公给我的那套小公寓,房产证在我手里,能落户。”
晏温的眼泪“唰”地掉下来,砸在桃胶羹的瓷碗上:“那房子是你外公留着给你当嫁妆的!你迁过去算什么?跟杨家撇清关系,一个人住那套空房子?杨晚栀,你摸着良心说,爸妈对你差吗?”
“不差。”杨晚栀的声音软了些,却没松口,“可黛璇没了。她推我的时候,手都按在我后背上,把我往安全的地方送……妈,要是今天没了的是我,你能看着救我的人好好活着,自己当没事人吗?”
晏温被问得噎住,捂着嘴哭起来。杨衍叹了口气,从书房抽屉里翻出个牛皮纸袋,里面是杨晚栀的身份证、户口本页,还有那套公寓的房产证。
“这是你外公去世前交代我给你的。”他把纸袋推过去,“他说你长大了,该有自己的主意。”
杨晚栀捏着纸袋的边,指尖发颤。去年外公走的时候,顾黛璇还拉着她的手在病房外等,说“晚栀别难过,外公肯定不希望你哭”,现在连说这话的人都没了。
“明天我陪你去派出所。”杨衍站起身,背影比平时佝偻些,“迁户口需要直系亲属同意,我跟你妈去签字。另外……”他从钱包里抽出张卡,“这里面有两百万,是你这些年的压岁钱和奖学金,跟杨家没关系,你拿着。”
“我不要。”杨晚栀把卡推回去,“顾明夜说了,不能沾杨家半点光。”
“傻孩子。”晏温抽噎着把卡塞进她口袋,“那是你的钱!跟杨家没关系!你去那种地方,手里没钱怎么活?难道真要饿着肚子赎罪?”
杨晚栀没再推。她低头看着茶几上的户口本页,自己的名字印在“女儿”那一栏,旁边是杨衍和晏温的名字。明天签了字,这一页就会被撕下来,塞进新的户口本里,从此她的“家庭成员”栏,就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