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点头，想考青北美术学院。
林建国沉默了，眼神飘向窗外。远处的工厂烟囱冒着淡淡的白烟，在灰蒙蒙的天空里散得很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咕哝了一句，声音太轻，江川没听清。
什么？江川问。
没什么。林建国转过头，又靠回枕头上，闭上眼睛，有点困。
江川没再问，起身帮他把床头调低了些，又掖了掖被角。林建国没动，呼吸却好像比前两天平稳了些。
上午九点多，医生来查房，看了林建国的情况，说恢复得不错，过两天就能安排手术。江川跟在医生后面，听他交代注意事项，手里拿着本子记——本子是从家里带来的，以前用来记维修零件型号的，现在用来记医嘱，字迹歪歪扭扭，但一笔一划都清楚。
医生走后，江川把记好的注意事项念给林建国听：别吃硬的，别喝凉的，咳嗽时按住伤口...医生说手术费还得准备五千，我下午去取。
林建国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突然说了句：那钱...不用你出。
江川正在整理缴费单的手顿了顿：先垫着。
我有钱。林建国的声音有点闷，在床底下那个箱子里，老王知道。
江川没说话，把缴费单叠好放进抽屉。他知道林建国有钱，钢厂下岗时赔了一笔，不多，但够手术费。只是林建国那性子，拉不下脸跟林暮说，更别说让林暮去拿。
中午十二点，林暮发来微信：下课了，买了包子，现在过去。
江川回：路上慢点。
林建国这时候醒着，听见江川打字，问：他来了？
嗯，带了午饭。江川说。
林建国没再说话，手指却在被子上动了动，像是在捏什么东西。
林暮到病房时，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一个装着包子，另一个装着水果——这次不是苹果，是香蕉，黄澄澄的，看着就软和。
买了香蕉，林暮把水果放在窗台上，有点不好意思，医生说吃这个好消化。
江川接过他手里的包子：没上课？
上了，林暮从书包里掏出作业，下午的课请假了，张老师说让我在家练透视，画册借我了。
江川了声，把包子递给林建国——这次没拿碗，直接用手拿着，是菜包，林暮说林建国胃不好，菜包好消化。
林建国居然自己伸手接了过去，虽然动作有点慢，但没让江川喂。他咬了一口，慢慢嚼着，眼睛却瞟了林暮一眼——林暮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打开速写本，低头画着什么，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侧脸上，睫毛长长的，投下一小片阴影。
林建国嚼包子的动作慢了些，眼神里那点不耐烦，好像淡了很多。
江川看着这一幕，没说话，只是把早上晾好的温水递到林建国手边。林建国接过去，喝了一口，没烫着，也没说凉。
下午林暮在旁边做作业，画速写。江川把林建国床底下的箱子拖出来——是个旧木箱，上了锁。他给老王打了电话，老王说钥匙在他家门框上，他这就送过来。
箱子打开时，里面一股樟脑丸的味道。最上面放着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旧衣服，筋捆着，一沓沓码得整整齐齐，最大面额是五十，还有不少十块五块的。
够吗？林建国问，声音有点不自然。
江川数了数，刚好够手术费和后续的医药费。够了。他把钱重新包好，放进自己带来的布袋里，我去存到卡上，缴费方便。
林建国了一声，没再看他。
江川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病房。林暮还在画画，头埋得低低的，速写本上露出一角——画的好像是病房的窗户，窗外有工厂的烟囱，还有一只停在窗台上的麻雀。林建国靠在床头，没睡觉，也没看林暮，而是看着那本速写本，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却也没了前两天的冰冷。
走廊里的消毒水味好像没那么刺鼻了。江川下楼时，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他想起林暮昨天掉在粥碗里的眼泪，小小的水花，像颗透明的玻璃弹珠。
等林建国好了，等林暮考上大学，他得把维修铺好好扩建一下，再买个新的保温桶，不用军绿色的，买个蓝色的，像林暮画里的天空那种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