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的啊,市二医院,住院部五楼骨科。老王嘟囔了句真是麻烦,然后就挂了电话。
忙音在耳边响起,林暮握着手机站在原地,走廊里的光线昏暗,墙壁上斑驳的墙皮像干涸的血迹。远处传来下课铃声,隐约还有学生的说笑声,但他觉得自己像被隔绝在一个真空的玻璃罩里,所有声音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右腿骨折。
要手术。
他想起江川父亲躺在轮椅上的样子,想起那些止痛药膏的味道,想起江川半夜给父亲翻身时压抑的呼吸声。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透不过气来。
林暮?张老师的声音从教室门口传来,出什么事了?
林暮猛地回过神,看见张老师站在教室门口,手里还拿着那支标志性的红色水笔。阳光从老师身后斜射进来,在走廊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
我...林暮张了张嘴,喉咙发紧,我爸...受伤了,在医院。
张老师皱了皱眉,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严重吗?需要请假吗?
说是...右腿骨折,要手术。林暮的声音有些发飘。
那赶紧去吧,张老师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串,取下办公室的钥匙递给他,速写本和画具在我办公室抽屉里,你早上落在那儿了,拿着路上小心点。
谢谢张老师。林暮接过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不用谢,张老师看着他苍白的脸,叹了口气,有事给我打电话。
林暮点点头,转身朝教师办公楼走去。脚步有些虚浮,下楼梯时差点踩空。走廊里开始喧闹起来,下课的学生们涌出来,背着书包的,抱着篮球的,说笑着从他身边挤过。他像个逆流而上的鱼,在人群中艰难地挪动。
张老师的办公室在三楼,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旧办公桌,抽屉上贴着泛黄的标签。林暮用钥匙打开最师整理画册时落下的。
速写本的封面已经磨得起毛,边角卷着,露出里面画了一半的江川修车的背影。他合上本子塞进书包,拉链拉到一半,又想起什么,从画具袋里拿出手机充电器——江川昨晚提醒他手机快没电了,早上出门前特意让他带上。
走出办公楼时,校门口的小吃摊已经支起来了。卖烤红薯的铁皮桶冒着白汽,甜腻的香味飘得很远。林暮站在公交站牌下,看着来来往往的公交车,心里像压着块大石头。
去医院。
这个念头清晰而沉重。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电量还有32%。手指在拨号键上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锁了屏——现在给江川打电话吗?江川正在上课,还是在维修铺?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说那个几乎没什么联系的父亲受伤了?说自己要去医院照顾他?江川会怎么反应?
风卷着灰尘吹过来,林暮下意识地眯起眼睛。远处的工厂烟囱冒着灰白色的烟,像一条巨大的脏毛巾,挂在铁北铅灰色的天空上。
205路公交车摇摇晃晃地驶过来,车身上的油漆剥落了好几块,市二医院的牌子在车头闪着微弱的光。林暮咬了咬下唇,随着拥挤的人群上了车,投了两枚硬币,发出清脆的响声。
车厢里弥漫着煤烟和汗味,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塑料座椅硌得人骨头疼。车窗外,铁北的街景缓慢后退——老旧的筒子楼,墙上的小广告,路边修车铺里忙碌的身影...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江川发来的微信:放学了?我在维修铺等你。
林暮看着那行字,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按下。阳光从车窗照进来,在他手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幅破碎的素描。
他不知道自己在医院会面对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躺在病床上的父亲。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去。
就像老王说的,他是他爸。
公交车驶过废弃的工厂区,生锈的铁门在风中发出哐当的响声。林暮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掠过的破败厂房,心里空荡荡的。书包里的速写本硌着后背,那里画着江川专注的侧脸,画着维修铺的帆布棚,画着铁北冬日里微弱的阳光。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满是铁北特有的味道——煤烟、尘土和某种说不清的工业废料的气息。
市二医院的牌子越来越近,林暮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冰凉的玻璃弹珠硌着掌心,像一颗小小的、坚硬的星。
他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慢慢敲打:江川,我有点事,晚点回去。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公交车刚好停在了医院门口。林暮站起身,随着人流走向车门,阳光刺眼,他微微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