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脸埋得更深,眼泪流得更急,好像要把这十七年里受的所有委屈都一次性哭出来。寄人篱下时的小心翼翼,被养父母送走时的茫然无措,来到铁北后的惶恐不安,面对林建国时的恐惧害怕...还有,知道江川要走时的绝望,和现在知道他留下的狂喜。
所有这些情绪,像积压了太久的洪水,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江川的手停在半空,有点无奈,又有点心疼。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在发抖,像秋风里的叶子,脆弱得让人心惊。他叹了口气,放轻了力道,一下一下地拍着林暮的背,动作渐渐自然了些,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铁蛋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围着两人的脚边打转,尾巴高高地竖着,发出低低的声。它用头蹭了蹭林暮垂在地上的手背,又用身体蹭了蹭江川的小腿,像是在问发生了什么。
没事。江川低头看着脚边的猫,声音放得更柔了些,也不知道是在跟猫说,还是在跟怀里的人说。
林暮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他哭了很久,久到江川的肩膀都被眼泪浸透了一大片,久到他自己的眼睛和鼻子都红得像兔子,久到窗外的太阳又躲进了云层,天色重新变得灰蒙蒙的。
江川就一直那么坐着,任由林暮抱着,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没有催,也没有不耐烦。客厅里很安静,只有林暮压抑的抽噎声,铁蛋偶尔的叫声,还有江川一下一下拍在林暮背上的轻响。
窗外传来了收废品的铃铛声,叮铃铃地响着,由远及近,又慢慢远去。隔壁王大妈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好像在跟谁吵架,声音尖利,却意外地让这个空间显得没那么冷清。
林暮的抽噎声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微微的喘息。他还是抱着江川不肯松手,头靠在江川的肩膀上,身体因为刚才哭得太厉害而轻轻发抖。江川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喷在自己的颈窝里,带着点潮湿的水汽。
铁蛋跳上了沙发,蹲在江川的旁边,歪着头看着林暮,用尾巴轻轻扫了扫林暮的胳膊,像是在安慰他。
江川的手还在一下一下地拍着林暮的背,动作已经很自然了,带着点无意识的温柔。他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心里那点因为拒绝江大海而残留的犹豫,彻底消失了。
就像这铁北的天气,就算再冷,再灰蒙蒙的,只要身边有这么个会哭鼻子的家伙,有只会蹭腿的猫,有个需要照顾的老爸,就什么都不怕了。
林暮终于慢慢松开了手,抬起头。他的眼睛红肿得厉害,脸上还挂着泪珠,鼻尖也是红的,嘴唇因为用力咬着而有点发白。他看着江川,眼神湿漉漉的,像只刚洗完澡的小狗,带着点茫然和委屈。
江川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落在了林暮的头上,揉了揉他软蓬蓬的头发。头发有点湿,不知道是汗还是眼泪。
好了。江川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哭够了?
林暮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好像刚才那十分钟的哭泣,还没把积攒的眼泪哭完。
江川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任由他看着,手还轻轻放在他的头上。
铁蛋了一声,用头蹭了蹭林暮的下巴,冰凉的小鼻子碰得他痒痒的。林暮吸了吸鼻子,终于忍不住,又把脸埋回了江川的肩膀,只是这次没再哭出声,只有肩膀还在微微地颤抖,把所有的不舍和感动,都融进了这个无声的拥抱里。
窗外的风又刮了起来,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飞过。筒子楼里传来了各种声音,炒菜声,孩子的哭闹声,收音机的新闻声...这些嘈杂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构成了铁北的早晨。
而在这个小小的客厅里,两个少年和一只猫,静静地依偎在一起,像是在对抗这个冰冷而粗糙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