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江川的声音闷闷的,听不出情绪。但林暮能感觉到他放在膝盖上的右手攥紧了,指节发白,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林暮不敢再问,赶紧撕胶带。胶带是那种最普通的医用胶带,窄窄的一卷,黏性不算好。他撕了一小段,想粘在纱布左边,手抖着没对准,胶带一半粘在纱布上,一半粘在了江川的头发上。江川的头发很短,刚洗过没多久,还带着点洗发水的清香味,和他身上的机油味混在一起,意外地不难闻。
林暮又骂了句,这次声音比刚才大了点。他慌忙去揭胶带,怕扯疼江川的头发,动作轻得像拈羽毛。可胶带粘得不算牢,一揭就下来了,还带下两根黑色的短发,落在林暮手背上,轻飘飘的。
江川睁开眼,刚好看到林暮盯着手背上的头发发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在月光下亮晶晶的。他突然想起林暮速写本里的自己,总是低着头修车,头发乱糟糟的,林暮却把每一根发丝的阴影都画得清清楚楚。这小子的眼睛,到底都在看些什么?
轻点。江川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软了点,你想疼死我?
林暮猛地回过神,对上江川的眼睛。那一刻,他愣住了。江川的眼神不再是平时那种带着警惕和不耐烦的亮,而是像被月光泡软了,里面盛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有点暖,有点涩,还有点他从没见过的柔和。就像铁北冬天难得的晴天,阳光透过结了冰的窗户照进来,虽然还是冷,却带着点融化冰雪的温度。
林暮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抖得更厉害了,但这次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别的什么。他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江川的眼睛,重新撕了段胶带,小心翼翼地粘在纱布边缘。这次准了,胶带牢牢粘在皮肤上,没粘到头发。
他又撕了两段胶带,分别粘在纱布的右边和总算是稳稳地盖在了伤口上,血好像也止住了,没再往外渗。林暮看着自己的杰作,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后背的汗都快把衣服湿透了。
江川抬起手,用没受伤的右手轻轻碰了碰额头上的纱布。三层纱布的厚度刚好,压迫感不算强,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伤口被妥帖地保护着。他能想象出林暮刚才是怎么小心翼翼地叠纱布,怎么手抖着粘胶带,怎么咬着嘴唇跟自己较劲。这小子,平时看着软得像团棉花,较真起来倒有股犟劲。
林暮蹲在地上,还在盯着那块纱布看,像是在检查有没有哪里没粘牢。他的眼睛还是红的,鼻尖也红,脸上还挂着没擦干净的泪痕,但嘴角却微微翘着,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满足。月光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他看起来没那么怯懦了,反倒有种安静的坚定。
江川看着他,突然觉得额头上的伤口好像没那么疼了。空气里的碘伏味似乎也淡了些,只剩下林暮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还有点铅笔屑的味道,干净得像刚拆开的素描纸。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比如,或者比上次强,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林暮终于检查完了,抬起头看向江川。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撞上,林暮像被烫到一样赶紧移开,低下头去收拾医药箱。棉签、纱布、碘伏瓶被他胡乱地塞回箱子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江川没移开视线,依旧看着林暮毛茸茸的头顶。他发现这小子的头发很软,有点自然卷,发梢微微翘着,像只受惊时竖起尾巴的猫。刚才那一瞬间的眼神交汇,他好像看到林暮眼里的光,比月光还亮,比铁北的星星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