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行?\"张老师放下手里的画纸,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很认真,\"我看过你画的速写,在美术课上。你很有天赋,林暮。\"
林暮的脸一下子红了,一直红到耳根。他想起上次美术课,老师让画静物,他却偷偷画了窗外那棵老槐树。当时张老师站在他身后看了很久,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原来老师看到了。
\"你的线条很有感觉,观察力也特别好。\"张老师继续说,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欣赏,\"比我们班好多学了好几年美术的同学都有灵气。\"
林暮的手指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说谢谢,想说其实他什么都不会,想说他连像样的颜料都没有,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含糊的一句:\"我...我没画过比赛的画。\"
\"谁都是从第一次开始的。\"张老师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像水波一样荡开,\"主题不限,画你想画的就行。铁北这么多可画的东西,废弃工厂,老街道,甚至你每天路过的那些老房子...\"
林暮的眼前突然浮现出那些画面:生锈的管道在夕阳下闪着红光,破旧的厂房像沉默的巨人,还有江川家楼下那个简陋的维修铺,在暮色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他的心跳又快了起来,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芽。
\"可是...\"他咬了咬下唇,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我的画具...\"
他想起自己那个磨破封面的速写本,想起那几支笔尖都磨圆了的铅笔,想起那三支早就干涸结块的颜料管。参加比赛,大概需要像样的颜料,需要干净的画纸,甚至可能需要画板和画架吧?这些他都没有。
张老师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她沉默了一下,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纸袋子,放在林暮面前。
\"这里有几张素描纸,还有几支新铅笔。\"她的声音很温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体贴,\"是学校发的,我这里还有多余的。你拿着用。\"
林暮抬起头,看着那个印着\"铁北文具厂\"字样的纸袋,眼睛突然有点酸。他能想象这些东西对张老师来说也不是随便就能送人的——铁北中学的条件并不好,老师们的工资大概也不高。
\"老师,我...\"他想说不要,想说太贵重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看着张老师温和的眼睛,看着那个鼓鼓囊囊的纸袋,心里有个声音在尖叫:拿着吧,这是你离梦想最近的一次。
\"谢谢老师。\"他低下头,声音有点哽咽,手指微微发抖地伸过去,接过那个纸袋。纸有点薄,能感觉到里面铅笔的形状,还有素描纸的厚度。
\"不用谢。\"张老师笑了笑,\"好好准备,不用有压力,就当是一次练习。画好了就交上来,画不好也没关系,好不好?\"
\"嗯。\"林暮用力点点头,眼眶发热,他怕再说下去眼泪会掉出来。
\"行了,回去吧。\"张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很轻,\"上课别迟到了。\"
\"嗯。\"林暮抱着纸袋站起来,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走出办公室。
走廊里很安静,夕阳的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林暮抱着那个纸袋,感觉像抱着一个滚烫的秘密。他的心跳得很快,手心全是汗,把纸袋都浸湿了一小块。
参加比赛?真的可以吗?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纸袋,又想起自己那个破旧的速写本,想起那三支干涸的颜料管。张老师给了他纸和铅笔,可是没有颜料,怎么参加比赛?难道只画素描吗?
林暮走到楼梯口,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慢慢滑坐下来。墙皮掉在他的头发上,他也没在意。怀里的纸袋沉甸甸的,像压着他所有的希望和不安。
他想起江川。想起江川修自行车时专注的样子,想起江川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想起江川递给他馒头时不耐烦却又带着点关心的表情。如果是江川,会怎么做?大概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吧,像他踹开王磊时那样干脆利落。
可是他不是江川。他是林暮,那个总是低着头,怕惹麻烦,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林暮。
林暮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发抖。他想参加比赛,想把铁北的样子画出来,想把江川的样子画出来,想让别人看到他眼里的世界。可是他又害怕,怕画不好,怕被人笑话,怕辜负张老师的期望。
走廊尽头传来上课铃声,尖锐地划破了寂静。林暮猛地站起来,擦干眼角的湿意,把纸袋紧紧抱在怀里,快步往教室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最后会不会参加比赛,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就像铁北冬天里偶尔出的太阳,虽然微弱,却足以在冰冷的心上留下一点暖意。
林暮看着自己破旧的画具,有些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