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那儿干嘛?\"江川的声音从工具箱后面传来,\"进来。\"
林暮赶紧推车进了棚子。里面比外面暖和点,弥漫着机油和橡胶混合的味道,还有点铁锈的腥气。地上堆着几辆待修的自行车,车座上蒙着灰。墙角摞着几个旧轮胎,上面放着个掉漆的铁盒子,半开着,露出里面几支干涸的颜料管——是林暮上次落下的。
江川从工具箱里翻出一本杂志,封面是蓝色的,印着辆红色轿车,标题是《汽车维修》,杂志角卷得像狗耳朵,边缘还沾着块黑油污。他把杂志摊在工具台上,又从胳膊底下抽出那本速写本,小心翼翼地翻开,把最后那页画抽了出来。
林暮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他看见江川的手指捏着画纸边缘,指腹避开了画面,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薄纸在灯泡的光线下几乎透明,能看见背面林暮画废的铅笔印子。
江川把画纸夹进杂志中间,特意对齐了边缘,又轻轻按了按,怕卷角。他翻了两页杂志,确认画纸被夹得稳稳的,才合上杂志,塞进工具箱最上层的格子里。格子里还躺着把梅花扳手,江川把扳手往旁边拨了拨,让杂志能平躺着,不被压弯。
\"行了。\"江川合上工具箱,\"回去吧。\"
林暮看着他的动作,没动。工具箱的锁扣\"咔嗒\"一声扣上,那本夹着画的杂志被锁在了里面,和扳手、螺丝刀、旧抹布待在一起。他突然觉得眼睛有点酸,赶紧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还是那双洗得发白的运动鞋,鞋跟磨得快平了。
\"嗯。\"林暮小声应着,转身要推自行车。
\"等会儿。\"江川突然说。
林暮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江川从工具台底下拖出个纸箱,翻了半天,掏出个油纸包着的东西,扔给林暮。林暮手忙脚乱地接住,油纸有点烫,还带着点面香。
\"什么?\"林暮捏着油纸角,好奇地问。
\"馒头。\"江川把纸箱塞回桌子底下,拍了拍手,\"早上剩的,不吃扔了。\"
林暮捏了捏油纸包,硬邦邦的,大概是凉透了。但他能感觉到里面馒头的形状,圆滚滚的,应该挺大。他想起自己早上只吃了半个馒头,中午在学校食堂打了份素菜,晚上还没吃。肚子突然\"咕噜\"叫了一声,他赶紧按住肚子,脸又红了。
\"谢、谢谢。\"林暮把馒头小心地放进书包侧袋,那里还放着早上江川给的馒头包装袋,叠得整整齐齐的。
江川没看他,转身去收拾工具台上的螺丝刀,把它们一支支插进工具挂板的孔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走了。\"他头也不回地说。
林暮\"嗯\"了一声,推着自行车慢慢往外走。塑料布棚子的门帘蹭过他的胳膊,糙得像砂纸。他骑上车,脚蹬子踩下去,车链子\"咔嗒咔嗒\"地响,比以前顺畅多了。
骑出两条街,林暮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江川的维修铺还亮着灯,昏黄的光从塑料布的破洞里漏出来,在地上撒下一片碎星星。他好像看见江川又打开了工具箱,正低头看着那本《汽车维修》杂志,手指轻轻摩挲着封面。
林暮赶紧转回头,用力蹬了蹬自行车。车筐稳稳地立在前面,铁丝勒出的印子硌着手心,却一点都不疼。书包侧袋里的馒头沉甸甸的,隔着布都能闻到面香。
他想起刚才江川夹画时,手指避开了那两只俯冲的灰鸟。
风从耳边吹过,带着铁北特有的煤烟味,林暮却突然觉得,好像没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