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的风比平时更野,卷着铁北特有的煤烟味和尘土,刮得路边的梧桐树杈子呜呜响。林暮提前半小时就到了江川的维修铺,帆布书包抱在怀里,里面的松木板硌得他肚子有点发慌。
维修铺的塑料布棚子被风吹得往里凹,江川没在。林暮站在棚子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眼睛瞟着筒子楼的楼道口。地上散落着几个螺帽和一小堆铁锈,是江川平时干活落下的,被风吹得滚来滚去。
他来得早,是因为昨晚没睡好。台灯亮到后半夜,他把速写本翻了又翻,最后几页纸薄得透光,稍微用力就可能破。他想今天一定要画好,画那个他上周发现的、能看见整个厂区的角度。
“站这儿干嘛?”
江川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林暮吓得手一抖,书包差点掉地上。他抬起头,江川正站在他面前,额前的头发有点乱,像是刚用手抓过。身上换了件黑色夹克,不是校服外套,袖口磨出了毛边,脖子上还挂着根洗得发白的毛巾。
“没、没干嘛,”林暮赶紧站直,心脏砰砰跳,“我……我来早了。”
江川“嗯”了一声,没多问,转身从棚子里推出一辆半旧的自行车,是他自己骑的那辆,车座包着层旧皮革,车把上缠着胶布。“走了。”他跨上车,脚撑一踢,车链子“咔嗒”响了一声。
林暮愣了一下:“骑车去?”
“不然走着去?”江川偏过头看他,眉头微蹙,“工厂区在北边,走路得四十分钟。”
林暮哦了一声,赶紧把书包背好,也跨上自己的自行车。车筐被江川用粗铁丝绑得结结实实,一点不晃了,他摸了摸车筐边缘,铁丝勒出的印子硌手,心里却挺稳当。
两人一前一后骑着车,没说话。风从侧面刮过来,吹得林暮眼睛有点涩,他眯着眼看江川的背影。江川骑车的姿势很稳,腰挺得笔直,夹克被风吹得贴在背上,能看见肩胛骨的形状。他骑得不快,好像在刻意等林暮跟上。
穿过两条街,就到了工厂区的入口。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一半歪在地上,另一半挂着铁链,锁早就没了。门柱上还能看见模糊的红漆字,写着“铁北第一炼钢厂”,“第一”两个字已经掉了一半,只剩下个“第”字的偏旁。
江川把自行车停在门柱边,支好车撑。“推着走,里面路不好。”
林暮也赶紧停下车,跟着江川往里走。刚进铁门,一股更浓的铁锈味扑面而来,混着尘土和枯草的气息。地上全是碎石和碎玻璃,踩上去“嘎吱”响。远处有几栋高大的厂房,墙皮剥落得厉害,露出里面的红砖,像生了疮的皮肤。
“跟紧点。”江川头也不回地说,脚步没停,径直往厂房深处走。
林暮赶紧跟上,眼睛不敢乱看,只盯着江川的脚后跟。江川走路很快,步子大,踩在碎石上却很稳,像是闭着眼都能走。
没走多远,江川突然停下,侧身挡住林暮:“左边第三步是空的。”
林暮一愣,低头看脚下。左边第三步果然有个坑,不大,但挺深,边缘的水泥碎了,露出里面的黑土。他往右边挪了挪,踩实了才敢迈步,小声说了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