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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铅笔与枯枝(1 / 2)

林暮是被上课铃惊醒的。

不是那种尖锐的电铃声,而是教学楼走廊里管理员大爷敲的铁钟,“哐——哐——哐——”,声音沉闷,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铁锈的味道。他猛地抬起头,后背的刺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缩在教学楼后巷的地上。

天已经亮透了,但巷子里依旧昏暗。风从铁丝网的破洞里钻进来,卷起地上的灰尘和纸屑,打在脸上有点疼。他动了动手指,麻木感慢慢退去,掌心被指甲掐出的红印还在,火辣辣地疼。

刚才……有人来了?

林暮茫然地眨了眨眼,脑子里像塞了团湿棉花,混沌不清。他记得王磊他们走了,然后……好像有个很高的身影站在巷口,声音很冷,说了两个字。那声音像块冰,砸在地上,把王磊他们吓得落荒而逃。

是谁?

他努力回想,却只记得一个模糊的轮廓——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头发很短,站在那里像根沉默的电线杆。光线太暗,看不清脸,只觉得那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像巷口那堵残破的红砖墙,冷硬,却又莫名地……让人觉得安全。

那人没走近,也没说话。林暮缩在地上,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探照灯,又像冬日里难得的一点阳光,短暂地停留了几秒,然后脚步声远去了。

直到上课铃响了第三下,林暮才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膝盖麻得厉害,他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的旧课桌才站稳。后背的刺痛更明显了,他伸手摸了摸,隔着薄薄的t恤,能感觉到铁丝网尖刺扎出的小伤口,黏糊糊的,大概是出血了。

地上的钱还在泥水里泡着,两张纸币烂得像抹布,硬币沉在水坑底,闪着微弱的光。林暮看了一眼,没捡。捡起来也没用了,湿成这样,银行都不会换。他想起林建国早上递钱时那双粗糙的手,指关节上全是老茧,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黑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闷闷的。

他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和泥,又扯了扯衣角,想把后背的污渍遮住。校服外套是养父母去年买的,浅蓝色,在铁北这灰扑扑的地方显得格外扎眼。现在左边袖子沾了块黑泥,裤腿上还有几个脚印,看起来狼狈极了。

走廊里已经没人了,上课铃的余音还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回荡。林暮低着头,沿着墙根往教室走,脚步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每走一步,后背的伤口就牵扯着疼一下,提醒他刚才发生的事不是梦。

高二(3)班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数学老师讲课的声音,单调得像念经。“……所以这个辅助线要这样做,连接Ac,再证三角形全等……”林暮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轻轻敲了敲门。

“进。”

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看了他一眼,眉头皱了皱:“林暮?怎么迟到了?”

林暮的脸瞬间涨红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上厕所”,又觉得这个理由很蠢,昨天刚转学来就迟到,今天又……他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对不起,老师。”

教室里很安静,所有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有好奇的,有漠然的,还有几道带着恶意的——他不用看也知道,是王磊那伙人的座位方向。他感觉后背的伤口又开始疼了,比刚才更厉害。

“下次注意。”数学老师没再追问,挥挥手让他进去,“回座位吧。”

林暮如蒙大赦,赶紧溜回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椅子腿有点歪,坐下时晃了一下,发出“吱呀”一声,引来前排同学的窃笑。他的脸更烫了,赶紧把书包放在桌上,挡住自己的脸。

桌子是旧的,桌面坑坑洼洼,刻着各种字:“李磊爱张芳”“铁北中学牛逼”“xxx是大傻逼”,还有用圆规尖戳出的小洞,密密麻麻的,像马蜂窝。桌肚里塞着几张皱巴巴的试卷和一个啃了一半的馒头,已经干硬发霉了。林暮皱了皱眉,把那些东西扒拉到一边,腾出点地方。

后背靠着椅背,伤口被压得更疼了。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尽量让后背悬空,却又觉得浑身不自在。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着复杂的公式,粉笔末簌簌地往下掉,像下雪。林暮盯着黑板,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后巷的画面——王磊捏着他下巴的手,地上烂成泥的钱,还有那个突然出现的模糊身影。

他是谁?为什么要帮自己?

林暮偷偷抬起头,扫了一眼教室。大部分同学都在低头做题,或者偷偷睡觉。靠窗的那排坐着几个男生,其中一个黄毛特别显眼——是王磊。他正和旁边的矮胖男生说着什么,眼睛时不时往林暮这边瞟,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林暮赶紧低下头,心脏又开始砰砰跳。

不能再去后巷的卫生间了。他想。也不能去前面的。那以后……去哪里?

胃突然“咕噜”叫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前排的同学回头看了一眼,林暮的脸又红了。他早上只吃了半个冷馒头,现在早就饿了,那12块钱本来是要买午饭的……

他把手伸进裤袋,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不是钱,是早上出门时塞进去的hb铅笔。笔杆是绿色的,已经被磨得发亮,笔帽早就丢了,笔尖有点钝。这是他最喜欢的一支铅笔,画画特别顺手。

林暮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铅笔杆,心里乱糟糟的。他需要做点什么,让自己平静下来。在南城的时候,每次养父母吵架,或者学校里有人嘲笑他是“没人要的孩子”,他就会躲起来画画。画画的时候,整个世界好像都安静了,只剩下铅笔和纸摩擦的沙沙声,还有他自己的呼吸。

他慢慢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个速写本。

这个速写本跟了他三年了。是他十二岁生日时,养母偷偷买给他的。那时候养母还没生弟弟,对他不算坏,偶尔会给他买点小东西。速写本是硬壳封面,深蓝色的,现在封面已经磨掉了一大块皮,边角卷得像波浪,翻开来,里面夹着几张画纸,用透明胶带粘着——是之前不小心撕坏的。

他翻开速写本,找到最后一页空白纸。纸有点薄,透着前面画的痕迹。他握紧那支hb铅笔,笔尖在纸上悬了一会儿,手有点抖。后背的伤口还在疼,肚子饿得发慌,王磊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窗外。

窗户玻璃上有几道裂纹,用透明胶带粘着,像蜘蛛网。窗外是学校的操场,煤渣跑道,坑坑洼洼的,几个穿着运动服的男生在打篮球,动作笨拙,笑声很大。操场边有一排梧桐树,叶子早就落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像一只只干枯的手,伸向灰蒙蒙的天空。

林暮的目光落在其中一根枯枝上。

那根树枝从树干上斜伸出来,中间有个很大的疤,像是被雷劈过,或者被人砍过,歪歪扭扭的。树枝上没有一片叶子,只有几个冻僵的鸟巢,还有几根挂着的破塑料袋,风一吹,哗啦啦地响。树枝的末端断了,露出白森森的木头茬,像根尖锐的骨头。

很丑。林暮想。像铁北这个地方一样,灰扑扑的,没一点生气。

但他还是拿起铅笔,开始画。

笔尖落在纸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画得很慢,很认真。先画树干的轮廓,用粗一点的线条,带着点颤抖,像他此刻的心情。然后是树枝的分叉,一根,两根,三根……每一根都有自己的形状,有的笔直,有的弯曲,有的细得像针,有的粗得像胳膊。

他的手指渐渐稳定下来。后背的疼痛好像减轻了,肚子的饥饿感也没那么明显了,王磊的目光似乎也消失了。整个世界缩小了,只剩下速写本上的那根枯枝,和他手里的铅笔。

他开始画细节。树干上的裂纹,一道一道,像老人脸上的皱纹。那个大疤,他用交叉的线条反复涂抹,加深阴影,让它看起来更立体,更疼。树枝上的鸟巢,他仔细勾勒出稻草的纹理,还有挂着的破塑料袋,他用轻飘飘的线条,画出被风吹起的弧度。

他画得太专注了,没注意到周围的动静。数学老师已经讲完了一道题,开始提问:“第三题,谁来回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