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着她,看到的不是她瑰璃本人,你看到的是当年那个在街头快要冻死饿死、盼着有人能伸手拉你一把的你自己!所以你才会对她那套‘孤苦无依’、‘被全世界抛弃’的说辞产生共鸣,才会对她的眼泪毫无抵抗力!”
梁铮的语气愈发严厉,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痛心:“但你给我记清楚了!你现在不是那个无依无靠的乞儿!你是锦衣卫都指挥同知秦泰!你的妻子,是赵彦茹!她现在还躺在病榻上,靠着婪婆的雪莲丸吊着一口气,等着你找到‘冰髓’救她的命!她把她最后的希望,把她和孩子们的未来,都托付给了你!不是让你在这里,为了一个来历不明、满口谎言、极可能与谋逆重犯勾结的女人,在这里借酒浇愁,沉浸在你自己那点陈年旧伤里!”
“彦茹”这个名字,如同最尖锐的冰锥,瞬间刺穿了秦泰所有混乱的思绪和酒精构筑的迷障。他猛地瞪大了眼睛,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赵彦茹苍白虚弱、却依旧努力对他微笑的脸庞,想起她将玉佩塞入他手中时那无声的信任与嘱托。
一股强烈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愧疚感排山倒海般涌来,瞬间冲散了他对瑰璃那点可笑的“保护欲”。
他的脸色由酡红转为惨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哑口无言。梁铮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砸碎了他自我安慰的外壳,露出了里面血淋淋的真相。
看着秦泰眼中剧烈翻腾的痛苦、醒悟与羞愧,梁铮知道火候已到。他直起身,语气稍稍缓和,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知道你不想错怪好人。但查案,讲的是证据,是逻辑,不是凭你那点感同身受的臆测!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瑰璃有问题,彦茹的警告更是佐证。你若再沉溺于此,就不是错怪好人的问题,而是纵容恶人,置彦茹、置我们所有人于险境!”
秦泰颓然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深吸了好几口气,试图平复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情绪。良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眼底的血丝未退,但那份迷乱与挣扎已然被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所取代。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自嘲的苦涩,低声道:“我……我知道了。多谢……兄长叫醒我。”
他虽然嘴上仍硬撑着说了句“我只是不想错怪好人”,但语气已然弱了下去,更像是最后一点无力的辩解。内心那座因同情而倾斜的天平,在梁铮这番毫不留情的冷水浇灌下,终于开始艰难地、却坚定地回归正轨。
就在秦泰于内心战场上进行着激烈搏斗的同时,元元心中也藏着事。那日她在瑰璃所住的偏院角落,无意中发现了一枚极小、极易被忽略的金属碎片。碎片边缘锋利,带着明显的西域弯刀特有的弧度,更重要的是,在碎片根部一个极其隐蔽的位置,她借助放大镜,看到了一个浅浅的、仿佛随手刻画上去的“赵”字!
这个“赵”字,让她瞬间联想到了赵彦茹那位谋反在逃的大哥——赵彦屏!这绝非巧合!瑰璃的院子里,怎么会出现带有赵彦屏标记的武器碎片?
然而,当时元元对瑰璃还存有相当的好感与同情,潜意识里不愿相信这个看似柔弱可怜的女子会与谋逆重犯有如此直接的关联。她下意识地将这枚碎片偷偷藏了起来,没有立刻告诉任何人,内心却因此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随着瑰璃一次次看似完美无缺的表演,这种子正在悄然发芽。
梁铮的提醒,秦泰的异常,再加上这枚如同诅咒般的碎片……元元心中的天平,也开始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倾斜。她开始真正反思,自己是否真的被那份楚楚可怜的表象所蒙蔽?瑰璃那看似迎合善意的背后,是否真的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夜色更深,秦府的寂静之下,暗流汹涌。秦泰暂时挣脱了情感的桎梏,元元开始了独立的思考,而看似被控制在偏院中的瑰璃,她那隐藏在泪水之后的真实面目,以及她与赵彦屏之间究竟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联系,依旧笼罩在重重的迷雾之中。下一个破晓,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严峻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