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廿九,昌平州。
时值深秋,万物萧瑟,但通往城西刑场的街道两旁,却早早挤满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百姓。人声鼎沸,议论纷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杂着好奇、愤慨、以及对天道昭彰终得见证的复杂情绪。今日,是恶贯满盈的玉虚观主玄清伏法之日。
辰时三刻,囚车在森严的护卫下,缓缓驶过人群。囚笼中的玄清,身着赭色囚衣,脖颈上戴着沉重的木枷,头发被秋风吹得凌乱不堪。他面色死灰,眼神空洞,早已没了昔日道观主人的半分气度。街道两旁的百姓群情激愤,唾骂声、哭喊声、甚至投掷烂菜叶的声音不绝于耳。
“狗贼!还我儿子命来!”
“假道士!亵渎神灵!不得好死!”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这些声音如同冰锥,刺穿着玄清早已麻木的神经。他或许在最后一刻,才真正体会到,那些被他视若草芥的生命,其重量足以汇聚成滔天巨浪,将他彻底吞噬。他试图低头,却被木枷固定,只能僵硬地承受着这一切。那本用以牟取暴利的账本,那一道道仿造的符箓,此刻都化作了催命的符咒。
刑场之上,监斩官一声令下,雪亮的鬼头刀挥落。
一颗头颅滚落,鲜血染红了刑台上的尘埃。
曾经显赫一时、暗中搅动风雨的玄清道长,就此结束了其罪恶的一生。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喧哗,有解气的欢呼,也有压抑已久的痛哭,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唏嘘。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昌平州的大街小巷。笼罩在州城上空多日的阴霾,似乎随着玄清的伏法,而被这秋日的阳光驱散了几分。
行刑结束后,梁铮、元元、秦泰、赵彦茹四人并未在喧嚣的刑场多做停留,而是默契地来到了城外僻静的通惠河畔。河水潺潺,带着凉意,蜿蜒流向远方。岸边的芦苇已是一片枯黄,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显得四周空旷宁静。
元元站在梁铮身侧,望着那清澈的河水,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水汽和草木清香的空气,仿佛要将连日来积压在胸口的血腥与压抑尽数吐出。“终于……彻底结束了。”她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以及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玄清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那些枉死的人,也总算可以安息了。”
梁铮负手而立,目光悠远地望着河面,水光映在他深邃的眸中,漾开细碎的波光。他点了点头,声音沉稳:“嗯。此案虽了,但留给世人的警示,却不应随之湮灭。查案,不仅要追索真相,惩奸除恶,更需洞察人心,明辨那隐藏在贪婪与恐惧之下的善恶之辩。”
秦泰接口道:“兄长所言极是。此案牵扯之广,人性之复杂,实属罕见。幸得我等同心协力,方能拨云见日。”
赵彦茹挽着秦泰的手臂,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容,她对元元说:“元娘,你们明日不是要去采野菊吗?记得多采些,回来我帮你们晾晒制茶。若是看到好的景致,也别忘了‘画’下来,带回来与我们分享。”她话语温婉,充满了对好友的祝福。
元元用力点头,笑容明媚:“好呀,彦茹!我们一定多采些,回来给大家泡菊花茶喝!”
次日,天空湛蓝如洗,秋高气爽,正是出游的好时机。梁铮果然信守承诺,一早便备好了马匹,带着元元出了昌平州城,直奔京西那片他早已派人勘察过的、野菊盛开的山坡。
马蹄踏着略带霜痕的草地,发出清脆的声响。远离了城镇的喧嚣,山野间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远远望去,那片向阳的山坡仿佛被铺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地毯,无数野菊在阳光下恣意绽放,随风摇曳,形成一片波澜壮阔的花海。
“哇——!”元元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迫不及待地翻身下马,像只被放出笼子的小鸟,欢快地跑进了那片金色的海洋。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一朵开得正盛的野菊,花瓣柔软,色泽鲜亮,香气清冽而悠远,果然非现代那些温室培育的花朵可比。
梁铮跟在她身后,看着她雀跃的背影,听着她银铃般的笑声,连日来积压的疲惫与沉郁,仿佛都被这秋日的暖阳和她的笑靥驱散了。他缓步走着,目光始终追随着她那抹活泼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