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失子之痛(1 / 2)

沈家村离江宁县城不过十余里地,骑快马不用半个时辰便到了。

时近傍晚,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炊烟袅袅升起,村庄里弥漫着柴火饭的香气,偶有犬吠鸡鸣,一派宁静的田园景象。然而,这安宁之下,却隐藏着一户人家长达一年的煎熬与绝望。

在村里老人的指引下,梁铮带着两名衙役,很容易便找到了村东头那处最显破败的院落。低矮的土坯墙塌了一角,用些荆棘勉强堵着,院门是几块薄木板钉成的,歪斜着,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院子里,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妇人,正背对着门口,机械地将一把麸皮撒给几只瘦骨嶙峋的鸡,她的动作迟缓,背影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孤寂与麻木。

衙役上前叩响了那扇破旧的院门,老妇人缓缓转过身来。她脸上布满了刀刻般的皱纹,一双眼睛浑浊无光,像是蒙上了一层永远擦不掉的灰尘。看到身着官服的梁铮等人,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中掠过一丝本能的畏惧,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老人家,莫怕。”梁铮放缓了声音,示意衙役留在院外,自己独自走进院子,“我们是县衙来的,想向您打听个人。”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

老妇人戒备地看着他,嘴唇嚅动了一下,没发出声音。

梁铮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心包裹的油纸包,层层打开,露出了里面那块色泽暗淡却纹样精致的蜀锦残片。“老人家,您可认得此物?”

当那块残片完全展露在昏黄的夕阳光下,老妇人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大了!她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踉跄着上前两步,枯瘦如柴的手颤抖着,想要触碰,却又不敢,仿佛那是什么极易破碎的珍宝。

“这……这……”她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顺着深刻的皱纹肆意流淌,“是……是阿福!是我的阿福啊!”她终于一把抓过那块残片,紧紧攥在手心,贴在自己的心口,仿佛想从那冰冷的织物上汲取一丝早已消失的温度。

压抑了太久的悲痛如同决堤的洪水,她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哭。

“我的儿啊……你让娘想得好苦啊……”她哭喊着,声音嘶哑,“这牡丹……是他!是他偷偷给我织的寿礼花样!他说……他说娘辛苦了一辈子,没穿过一件好衣裳,他一定要让我走的时候,能风风光光的,穿得比谁都体面……这‘沈’字,是他瞒着我,一针一线,熬了好几个晚上绣上去的……他说,这样,无论到了哪儿,人家都知道是沈家的儿子给娘挣的体面……”

老妇人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诉说着:“去年……去年三月,他说织坊扩建,招工,工钱给得高……就去了……头一个月,还托同村的人捎回些钱,带话说一切都好,让娘放心……可到了四月,就再也没了音讯!活不见人,死……死不见尸啊!”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梁铮,那眼神混合着绝望、痛苦和一丝最后期盼:“我到处找,到处问,织坊的人都说他干完活就走了,不知道去了哪儿……我不信!我夜夜做梦,都梦见他……就站在织坊旁边那桑园里,浑身是土,脸色白得吓人,对着我喊‘娘,我冷,我好冷啊……娘,我透不过气……’”

她伸出枯瘦的手,死死抓住梁铮的官袍下摆,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大人……大人!您告诉我,我儿阿福……他是不是……是不是就埋在那里?是不是?!”

梁铮心中仿佛被重锤击中,一股酸涩涌上喉头。他蹲下身,扶住老人颤抖的肩膀,声音低沉而坚定:“老人家,我们正在查。您放心,若沈阿福真是冤死,我们定会还他一个公道!”他慢慢将老人搀扶起来,安抚着她激动的情绪,继续追问沈阿福的社会关系。

沈母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道:“阿福……是个老实孩子,心眼实……就是,就是和织坊里一个叫柳含烟的女工,两人看对了眼,定了亲事……本来,本来是桩好事……”她的脸上浮现出怨恨与恐惧交织的神情,“可那织坊的管事,叫周瑾的,不是个东西!他看上了含烟那丫头,几次三番骚扰……阿福气不过,去找他理论,回来的时候,脸上还带了伤……自打那以后,我就总觉得心慌,眼皮子跳……没想到,没想到……”

与此同时,元元在城西福记布庄的调查也有了关键进展。布庄老板是个健谈的中年人,见到元元气质不凡,又听闻是为官府查案,便十分配合。

“夫人您说的那种双经双纬的青布,嘿,还真是小店的招牌!”老板不无自豪地说,“江宁独一份!织这布费工费时,价钱也比寻常青布贵上一些,买的人不多,所以记得清楚。”

他捻着胡须回忆道:“去年……大概是三四月光景,对,天刚暖和起来那阵子,是有个年轻后生,常来买这布。穿着像是织坊的工服,人挺精神,好像……是姓沈?对对,有一次他钱不够,还赊了账,留了名字的。他说他未婚妻手巧,喜欢这布料的厚实劲儿,要买了去给她做新衣裳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