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寻觅线索(1 / 2)

江宁县衙的后院,独辟了一处阴凉的厢房作为临时殓房。

时值盛夏,纵然门窗紧闭,仍有一股混合着陈腐木料、消毒醋液与隐约异样的气息在空气中沉浮,压得人有些透不过气。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上糊的桑皮纸,变得朦胧而微弱,恰好照亮房间中央那块临时搭起的宽大木台。

台上,那具从织坊地基深处重见天日的骸骨,已被老仵作带着学徒小心地清理干净。泥土尽去,露出森森白骨,以一种扭曲而僵硬的姿态陈列着,无声地诉说着埋藏于黑暗中的痛苦。每一根骨头都像是被时光打磨过的惨白玉石,关节处的磨损、细微的裂痕,都成了等待解读的密码。

梁铮褪去了官袍,只着一身深灰色的棉布直裰,袖口挽至肘间。他站在木台前,神色是惯常的沉静,唯有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闪烁着专注的光芒。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静静地审视了骸骨片刻,目光从颅顶扫至趾尖,仿佛在与之进行一场无声的交流。

元元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她没有像寻常妇人那般畏惧回避,而是同样专注地看着,手中拿着纸笔,准备随时记录。她面前的另一张矮几上,铺着从现场带回的青布碎片和那块至关重要的蜀锦残片,旁边还放着清水、白醋、镊子、放大镜等物。

“开始吧。”梁铮的声音低沉,打破了殓房的寂静。他首先拿起一个特制的、带弧度的细长铜镊,示意老仵作扶稳颅骨。他的动作极其轻柔、稳定,小心翼翼地将镊尖探入颅骨鼻腔的深邃孔洞之中。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连窗外聒噪的蝉鸣似乎也在这一刻远去。

镊子在内里细微地探索、刮擦着。片刻,梁铮缓缓抽出镊子,尖端沾着些许黑褐色、质地硬脆的残留物。他将其置于鼻下极轻地嗅了嗅,眉头微蹙,随即又将其放入旁边盛着清水的白瓷碗中。只见那些残留物遇水并未立刻融化,而是缓慢地析出些许油脂般的痕迹。

“是蜂蜡。”梁铮沉声道,用镊子轻轻拨动着水中的残渣,“虽年代久远,形态改变,但其特性犹存。死者生前,口鼻曾被蜂蜡严密封堵过。”他抬眼看向元娘,元元立刻在纸上记下“鼻腔,蜂蜡残留”。

这个发现让气氛瞬间凝重。封堵口鼻,这绝非意外或自然死亡的特征,而是指向了明确的他杀,且手段颇为残忍,意在阻止受害者发声和呼吸。

接着,梁铮的目光下移,落在骸骨的胫骨上。他示意老仵作将腿骨抬起,对着光线仔细查看。只见左右两根胫骨的中段,都清晰地印着几道深色的、几乎要嵌入骨质的环形凹痕,与周围骨骼的色泽和质感明显不同。

“看这里,”梁铮用手指虚点着凹痕,“这与现场发现的腐朽麻绳痕迹位置吻合,但此痕更深、更窄,边缘更为锐利。麻绳柔软,难以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记。这更像是……被铁索之类更为坚硬、沉重的物体长期紧缚所致。”他用手比划了一下铁索的粗细,元元迅速标注“胫骨,深勒痕,疑为铁索”。

检查完腿部,梁铮开始探查胸肋骨。他的手指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轻轻拂过每一根肋骨的表面。突然,他的手指在左侧第三、四、五根肋骨处停了下来。这几根肋骨的中段,存在着明显的、不自然的弯曲和断裂痕迹,断口参差不齐,与陈旧性骨折的愈合形态相似,但又带着一种暴力所致的狰狞。

“这三根肋骨,生前断裂。”梁铮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断口形态显示,是遭受猛力撞击或碾压所致,符合受害者生前曾剧烈挣扎、反抗的特征。”

至此,主要的骨骼伤痕已基本查验完毕。梁铮直起身,微微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脑海中开始将这些零散的碎片拼凑起来。鼻腔的蜂蜡,胫骨的铁索勒痕,断裂的肋骨……

他沉吟片刻,目光再次扫过完整的骸骨骨架,结合骨骼的风化程度、骨质密度以及现场土壤的压实情况,综合判断道:“死者为男性,年约二十至三十,身高五尺七寸左右。死因……系活埋窒息所致。过程应是:先遭人以铁索捆绑双腿,限制行动,期间可能因反抗遭遇暴力,导致肋骨断裂,最后被以蜂蜡封住口鼻,投入土坑中……活活闷死。”

他顿了顿,给出了时间推断:“根据骨骼风化程度及埋尸点的土层情况,死亡时间,应在一年之前,大抵是永乐二十四年春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