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自己凭借绘画和细心观察,在什刹海案中起到的作用,想起与梁铮、元元并肩梳理线索的日子。如今虽刚出月子,身体尚虚,但听闻新案发生,那颗渴望探寻真相、助人昭雪的心,又不由自主地跳动起来。
“去,将江宁县近五年的失踪人口黄册调来,我要看看。”她放下信笺,对长随吩咐道,语气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夫人,您这才刚出月子……”乳母担忧地劝道。
赵彦茹微微一笑,目光却依旧落在窗外,仿佛已穿透重重屋宇,看到了那座惊现骸骨的织坊:“无妨,只是看看卷宗,累不着。总不能……让那骸骨的主人,连个名字都没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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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织坊工地,尘土飞扬。
梁铮、秦泰与元元赶到时,现场已被县衙的差役封锁。工人们聚在远处,交头接耳,脸上带着惊惧与好奇。工头周老五是个黑瘦的汉子,正搓着手,满头大汗地向知县回话。
骸骨已被小心取出,平放在一块临时找来的门板上。泥土尚未完全清理干净,森森白骨与缠绕其上、已然朽烂的麻绳纠缠在一起,透着一股阴森的死气。旁边还散落着从泥土中带出的几片腐朽青布,以及一小块颜色稍艳、但同样破旧的锦缎残片。
梁铮蹲下身,戴上仵作递来的麂皮手套,仔细勘察。他目光如炬,迅速丈量着骨骼长度,观察着骨骼的形态与磨损。
“男性,年约二十至三十之间,骨长五尺七寸左右。”他沉声道,手指拂过腿骨上残留的、已几乎与泥土同色的青布襦裤碎片,“衣着普通,似是力役或工匠。”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那只尚算完整的右手骨掌中——几根指骨的缝隙里,紧紧攥着一小块约莫婴儿巴掌大小的蜀锦残片,虽然蒙尘,但仍能看出其上精致的金线牡丹纹样,边缘似乎还有一个模糊的绣字。
“这是……”元元也蹲在一旁,她的注意力则更多地放在物证上。她轻轻捏起一小片青布碎片,对着光仔细看着,“这青布的织法……似乎是‘双经双纬’,江宁本地,好像只有城西的‘福记布庄’出产这种料子。”她又看向那块蜀锦残片,“金线牡丹,边缘有绣印……像是‘沈’字?这莫非与织锦的工匠有关?”
一旁的江宁县令忙补充道:“梁大人,秦大人,这织坊是为迁都备货才扩建的,管事名叫周瑾,是……是工部张侍郎的远亲,负责桑园征地和工匠调度。案发时,他恰好……称去苏州采买丝线了,不在坊中。”
“不在?”秦泰眉峰一挑,锦衣卫的直觉让他立刻捕捉到一丝不寻常,“何时去的?何时归来?可有人证?”
知县擦着汗:“这个……下官已派人去查了。”
梁铮站起身,脱下沾了泥土的手套,目光扫过那片狼藉的工地,最后落在那具沉默的骸骨上。
“将骸骨运回县衙殓房,仔细清理。所有现场发现的物品,一律封存。”他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元娘,烦你跟进布庄和蜀锦的线索。阿泰,织坊这边,尤其是那位周管事,怕是要劳你多费心了。”
他又看了一眼那骸骨,补充道:“还有,立刻排查江宁近年失踪的青壮年男子,特别是与织坊、桑园有关者。”
一股无形的压力,伴随着夏日的热浪,弥漫开来。一桩沉寂已久的罪恶,随着这具骸骨的重见天日,即将被缓缓揭开。
而在京城秦府,刚刚出月的赵彦茹,也已铺开了江宁县的户籍黄册,她的指尖划过一个个陌生的名字,试图为那无声的骸骨,找回失落的身世与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