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左相的刁难(1 / 2)

大理寺正堂的肃穆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撞得粉碎。午后的阳光斜穿过高窗,在冰冷的地砖上投下长长的光栅,浮尘在光柱里狂乱舞动,一如梁铮骤然失序的心跳。

“大人!大人——不好了!”

方嬷嬷,这位梁府素来持重如山的管事嬷嬷,此刻发髻散乱,面色惨白如纸,被同样魂飞魄散、泪痕狼藉的毛豆几乎是拖着扑跪在堂前。那“扑通”一声闷响,像重锤砸在梁铮紧绷的神经上。他正凝神于迁都凶宅案卷宗上那令人窒息的“密室”、“符咒”、“七口灭门”字样,指尖的墨迹仿佛都透着血腥气。

“大人!不好了!”方嬷嬷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溺水般的绝望,“少夫人……少夫人她……被人掳走了!”

“什么?!”梁铮猛地从紫檀木案后弹起,动作带起的劲风掀翻了案头几份卷宗,青金石珠串官帽的流苏激烈晃荡,发出急促又刺耳的撞击声。他身形如电,几步已跨至堂下,目光如淬了寒冰的探针,死死锁住抖如筛糠的毛豆:“何时的事?在哪被掳的?说清楚!” 声音低沉,却蕴含着风暴将至的压迫感。

毛豆脸上涕泪纵横,嘴唇哆嗦着,努力想发出声音,却只能挤出破碎的呜咽。她颤抖着,从怀里死死攥着的东西中,艰难地举起一块靛蓝色的布料——那是被暴力撕裂的衣角,边缘毛糙,还带着挣扎的痕迹。“今日…午后…奴婢陪着少夫人,随嬷嬷去东市药行采买,回府…马车刚拐进西柳巷,突然就卡住了,那蒙面人好大的力气!捂住少夫人的嘴…拖出去…就…就带跑了!奴婢想拉住少夫人,只抓住了这个!” 她泣不成声,那块布料在她手中如同风中残叶。

梁铮一把夺过。上好的杭绸,触手冰凉。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瞬间扫描过布料的每一寸。然后,停住了。在衣角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几缕用银线绣就的、纤细而繁复的藤蔓枝桠相互缠绕——柳家女眷衣物上独有的缠枝纹!独一无二的标识!

一股混杂着暴怒、厌烦与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几乎要冲破他的颅骨。一个名字带着刻骨的鄙夷和绝对的指向性,在他脑中轰然炸响——左相嫡女,赵彦茹!

“他妈的!” 一声压抑到极致、带着浓重现代痞气的咒骂,毫无预兆地从梁铮紧咬的齿缝间迸出。在这庄严肃穆、落针可闻的大理寺正堂,这声粗口显得格外突兀刺耳。他烦躁地抬手,狠狠抓向自己束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几缕碎发狼狈地垂落额角,更添几分濒临失控的狂躁。那股从现代带来的、对“死缠烂打”、“缺乏边界感”行为的极度厌恶,此刻如同沸腾的岩浆,灼烧着他的理智。

侍立一旁的主簿,是个在官场泥潭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见状心下了然,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他小心翼翼地挪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试探的颤音:“大人…莫非是…左相府那边…下的手?” 他不敢提那个名字,仿佛那是个禁忌的咒语。

梁铮猛地侧过头,眼神锐利如刀,直刺主簿眼底,唇边勾起一抹淬着冰渣的冷笑:“除了那位自诩情深、不知廉耻为何物的赵大小姐,还有谁这么闲得发慌,专盯着别人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儿下手?!” 他语气里的讥讽和不耐几乎化为实质,“我他妈早八百年前就跟她划清界限了!婚结了!孩子生了!还跟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似的黏上来!这古人的道德感和边界感都他妈喂狗了吗?!” 这番赤裸裸、充满现代批判意味的吐槽,在主簿听来简直石破天惊,吓得他脖子一缩,恨不能原地消失。

然而,怒火之下,是更深沉如渊的无奈与凝重。赵彦茹本人,不过是个被宠坏的骄纵千金。但她背后站着的,是当朝左相赵庸——永乐朝真正的实权巨擘,门生故吏遍布朝野,爪牙深入六部,更隐隐掌握着拱卫京畿的部分兵权!他梁铮,纵使执掌大理寺,位高权重,深得帝心,是天子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但在明面上,面对这样一棵盘根错节、枝繁叶茂的参天毒树,也不得不暂时收敛锋芒,忌惮三分。撕破脸皮的代价,他付得起,但牵连无辜的元娘,他赌不起!

他的指节因用力捏着那块缠枝纹衣角而泛出惨白。仿佛透过这冰冷的布料,看到了元元被强行拖拽时的惊恐眼神,听到了她无助的呜咽。一股强烈的、近乎噬心的自责瞬间攫住了他。“是我…连累她了。” 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痛楚。随即,他眼中所有的犹豫、顾忌瞬间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转身的动作带起一阵凛冽的风:“备马!即刻去左相府!”

朱漆的相府大门紧闭,门前蹲踞的石狮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狰狞,如同守护着深渊的恶兽。梁铮单人单骑,如一柄出鞘的黑色利剑,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直冲到紧闭的门前。马蹄铁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又急促的叩击声,打破了相府门前的死寂。

“大理寺卿梁铮,求见左相!” 声音不高,却如同凝聚了千钧之力,清晰地穿透厚重的门板,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相爷有令,今日不见客……” 侍卫头领硬着头皮上前阻拦,话未说完,梁铮已闪电般从腰间解下一枚沉甸甸、雕刻着五爪金龙纹饰的金色鱼袋,猛地亮在侍卫眼前!御赐金鱼袋!见之如朕亲临!在渐暗的天色下,那金龙的鳞爪仿佛活了过来,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皇权威仪!

“让赵彦茹立刻出来见我!” 梁铮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钉,狠狠砸在侍卫心头,“否则,本官现在就策马入宫,告你左相府私劫朝廷命官正室家眷!我倒要看看,这煌煌天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还有没有王法!左相府是法外之地吗?!” 杀气凛冽,直冲霄汉。

金鱼袋的光芒刺目,梁铮的威胁字字诛心。侍卫们脸色剧变,如同被烫到一般慌忙后退,再不敢阻拦,连滚爬爬地冲进府内通传。

沉重的府门在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缓缓开启一道缝隙。一位身着深紫色蟒纹常服、须发皆白的老者,在数名精悍仆从的簇拥下,慢悠悠踱了出来。正是当朝左相赵庸。他脸上挂着看似和煦、实则深不可测的笑容,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枚温润如脂的羊脂玉扳指,眼神却锐利阴鸷如鹰隼,落在梁铮身上,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梁大人,好大的火气啊。” 赵庸声音平稳舒缓,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长辈口吻,“年轻人,血气方刚是好事,但也要懂得收敛。遇事冲动,非智者所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梁铮手中的金鱼袋,眼底闪过一丝阴霾,语气却依旧从容,“小女不过是顽劣了些,见梁少夫人温婉贤淑,心生亲近仰慕之意,特意‘请’去府里‘喝杯茶’,叙叙姐妹情谊罢了。梁大人何至于此,竟用一个‘劫’字,伤了和气?” 颠倒黑白,轻描淡写,将一场卑劣的绑架粉饰成闺阁姐妹的寻常往来。

这番厚颜无耻的说辞,让梁铮胸中翻腾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喉咙喷涌而出。他强压下几乎沸腾的气血,目光如两道冰冷的镭射,死死锁住赵庸那双深不见底的老眼,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斩钉截铁的字:“放人。”

赵庸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眼底却毫无暖意,反而像结了冰的深潭。他轻轻呷了一口仆从适时奉上的热茶,袅袅茶烟模糊了他眼中的算计,慢条斯理地道:“放人嘛……自然是可以商量的。不过……”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意味深长,如同盯上猎物的毒蛇,“老夫听闻,梁大人近日为那迁都凶宅一案,殚精竭虑,夙夜难眠?此案,可着实是块烫手的山芋啊。”

他踱前一步,声音压低,却带着更强的压迫感:“刑部、都察院,前后派了多少干员?结果呢?线索断了,证人死了,案子成了悬在京城百姓头上的鬼头刀!闹得人心惶惶,流言四起!连圣上都为此龙颜大怒,严旨‘速破,以安民心’!梁大人身为大理寺正卿,肩负社稷之重,想必压力不小吧?” 字字句句,都在点明此案的棘手和皇帝的怒火。

梁铮心头雪亮,如同被冰水浇透。迁都案!这潭浑水深不见底,牵扯迁都工程中的巨大利益链条、地方豪强与京官的深度勾结,甚至可能直指更高层的权力倾轧!每一步都可能是万丈深渊。赵庸这是赤裸裸的借题发挥,故意刁难,要把他架在熊熊烈火上炙烤!

赵庸看着梁铮瞬间变得更加冷峻的脸色,满意地捋了捋雪白的长须,终于图穷匕见:“老夫也忧心国事,体恤梁大人辛苦。这样吧,梁大人若能在三日内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给圣上、给朝廷、给天下百姓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交代……”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眼中精光闪烁,“那么,柳氏自然能毫发无损,风风光光地回你梁府。老夫亲自送她出门。”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森然如九幽寒风,“若是三日期限到了,案子还是悬而未决……呵呵,小女难得遇到个如此‘投缘’的‘知己’,怕是舍不得,要留柳氏在我这相府,多住些‘时日’,好好‘亲近亲近’了。” “亲近”二字,咬得极重,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威胁。

三日!破迁都凶宅奇案!

梁铮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顺着脊椎骨瞬间爬满全身,四肢百骸都为之僵硬。这哪里是赌局?分明是裹着糖衣的穿肠毒药,是借刀杀人的绝户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