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暗香浮动·旧敌未远(1 / 2)

暮春的晨雾像一层湿漉漉的纱,还未散尽,便将晋州商会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苏晚已站在账房里,檀木算盘被她拨得噼啪作响,算珠碰撞的脆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泛黄的账本在案上堆成小山,纸页边缘卷着毛边,散发着陈旧的油墨与微潮的气息。

虎子抱着新取来的契据从门外进来,木托盘上的茶盏被他走得晃出半圈水痕,温热的水汽氤氲而上。“苏大夫,这是仁和堂三年前的药材进货单。”

苏晚指尖顿在“黄芪”那栏,墨迹斑驳的契据上,供货方写着“晋州药农合作社”,可数量却标着“五万斤”。她捏着纸角的指节泛白,指腹下的纸张薄脆得仿佛一用力就会碎裂——晋州旱了三年,地里裂得能塞进拳头,连草根都被饥民挖尽,哪来五万斤黄芪?

“去查晋州三年前的年景。”她抬头时,眼底像淬了冰,冷得能映出人影,“找商会老人问,这合作社是哪家在背后撑着,连管事带账房,一个都别漏。”

虎子应了声,刚要退下,门帘突然被风掀起一角,灌入的风带着巷弄里的尘土气息。穿靛青布衫的伙计捧着铜盆进来添水,袖口不经意滑落,露出半截褪色的云纹暗绣——那是赵王府独有的缠枝龙纹,针脚细密,即便褪色也能看出昔日的精致。

苏晚的呼吸骤然一滞,指尖在算盘珠上留下浅浅的压痕。

日头移过西墙时,虎子浑身沾着杨絮冲进医馆,像只刚从杨树林里滚过的小兽。他跑得太急,腰间的药囊撞在门框上,几味陈皮从囊口撒了出来,橘红色的碎皮滚得满地都是,带着清苦的香气。“苏大夫!我送药去西市,路过‘听风楼’茶楼......”

“慢慢说。”苏晚按住他发抖的肩膀,掌心能摸到他肩胛骨的震颤,瞥见他耳尖通红,是真急了,“先喝口茶顺顺气。”

虎子喉结滚动两下,抓起桌边凉茶灌了半盏,才压低声音:“二楼雅间有两个男人说话,声音压得低,我端药盘经过时正巧听见......一个说‘王老头就是个幌子,撑不了几日’,另一个接‘真正要动的是她,留着是祸害’,还说‘别等那女人查到底,月底前必须动手’......”

医馆后堂的药炉“噗”地迸出火星,溅在青砖地上,烫出个小黑点。苏晚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的银镯——这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内侧刻着“悬壶”二字,被常年摩挲得光滑温润。她忽然想起今早商会老掌柜欲言又止的眼神,那浑浊的眼珠里藏着惊惧;想起顾昭昨夜说暗卫密档里那封五年前的奏折,墨迹洇着水痕,像是被人哭过。

“去请顾统领。”她转身对虎子道,声音轻得像落在药碾上的药粉,“就说我在医馆等他,带两盏新沏的雨前龙井来。”

顾昭来的时候,暮色刚漫上青瓦,给灰黑色的瓦顶镀了层淡金。他玄色披风沾着宫墙的落灰,边角还挂着几片干枯的槐叶,腰间玉牌随着步伐撞出细碎声响,清越如玉石相击。“查到什么了?”

苏晚将摊开的账本推过去,指尖点在“晋州药农合作社”的红印上,印泥暗沉,带着岁月的痕迹:“三年前晋州大旱,赤地千里,这合作社却能供出十万斤药材,且都是黄芪、当归这类需水量大的滋补药。”她又抽出一张泛黄的纸页,是顾昭今早让人送来的密档摘抄,字迹是暗卫特有的蝇头小楷,“你说的赵王府五年前奏折里,提到仁和堂每月往府里供奉‘驻颜丹’,丹方里的主药......”

“正是黄芪,且需三年生的道地药材。”顾昭接得极快,指节重重叩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赵王府被软禁后,旧部散在民间,有的入了商队,有的混进衙门。王德昌不过是他们推到台前的棋子,连仁和堂的账房都是赵王府前典药局的人。”

窗外传来梆子声,“咚——咚——”,已是戌时三刻,夜色像墨汁般浓稠起来。医馆外突然响起急促的叩门声,“砰砰砰”,带着慌乱的节奏。

虎子举着烛台去开,跳动的烛火映出个穿酱色直裰的身影——竟是本该在大牢里的周世忠。他官服换了粗布,布面磨得发亮,鬓角沾着草屑,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见了苏晚便要跪,膝盖刚弯到一半就被影十四拦住。“苏大夫,我有话要说,关乎晋州药材,关乎......关乎赵王府的秘药!”

苏晚后退半步避开他的视线,袖中握着从顾昭那拿的短刃,冰凉的铁柄贴着腕骨:“太医院的周大人,不在大理寺候审,却穿着囚服跑到我这民间医馆,是想串供,还是想灭口?”